在小船上好似孤膽英雄。不過斜眼看看皓雲,雙倍加在一起才抵得過人家橫寬的纖長型美男子一名。十分不具威脅力度,長得又帥,帶在身邊很能提升我大明欽使的身份指數。
於是士兵劃小船,我手拿招降諭書(當然,皓雲代筆。來古代這麼多年繁體字我固然能讀但使不慣),兩艘船像電視劇裡黑道人物做毒品買賣接頭時的雙方,極有分寸地慢慢聚攏。
終於到達能看清彼此面目的瞬間,我清了清嗓子,要堂堂皇皇地說出一句響亮的開場白,而就在這時,船身四側通通通突發魚雷爆響(當然,此時遠沒如此先進,但聽在我這現代人耳中,就只能用魚雷爆響來形容了),海面被激起三尺多高,玉柱翻雪浪花如碎。電光火石間明明大腦麻痺雙耳失聰,卻又好似有什麼以心傳心的功能使我回目觀窺。
站在母船之上,景弘正站在船舷探出半身滿面焦急大聲呼喊。
我微微一笑,想:你都快要掉下去了啊,王景弘你喊什麼喊?有本事就飛流直下三千尺來救我啊。
沒錯,我中了埋伏。缺德的陳酋長真是有負祖義這個名字啊。不過也是,他祖宗的義傳到他這輩還有什麼可信賴的呢?
四周不知何物一直不斷炸響,船身碎屑飛濺搖搖晃晃。景弘的嘴形分明說著兩個字——“跳船”。但我穩穩站立安之若素,平靜思索:丫,又忘了他還沒教我學游泳呢。
浪花拍起千重雪,以致視野混沌莫辨。
小船幾乎碎裂,我的腳卻異樣站得牢靠。炮聲響起,是母船在向海盜隱於暗礁中的船隊轟鳴開火,但陷入敵陣埋伏中的小舟,卻正在遭遇隨時覆滅的危機。
刀鋒閃亮更勝浪花的光芒。
茫然無措間,我只顧想著:王景弘你為什麼這麼笨,開條件也好,用金銀財寶交換也好,怎麼可以對著人質還在的敵方開火呢?
也許這才是正確的方式?
我來不及思考。
因為滑滑綿綿的東西已經落在我的頸上,涼涼的、微妙的感觸……那不是鮮血,不是刀鋒,是皓雲總掛在額前的那縷長髮。
以身體為盾牌,他掩護了我。
梅皓雲是個怎樣的存在,這一秒之前,我從未曾認真思索過。或者,就連要去思索這樣的意識都不曾有過。
朱棣、徐棠、大壯、張靜、王雲……這些年來交往過密的人,在雷聲轟轟中像走馬燈瞬息閃過眼底。雖然我無比確實地生活在這個時代,也會口渴、也會肚餓,但還是常常不自覺自陷幻覺。在幻覺中唯一無比清晰的,是某張精緻綺麗卻時常也會緊蹙眉梢的臉孔。
我,就像一直都生活在只有我與景弘二人的世界中。對任何人也留有餘地的心,就只對他微妙地敞開著。
朱棣的寂寞、徐棠的煩惱……說真的,我大概從來沒有認真地放在心上過吧。就連出航這樣的大事,我也只覺得是置身於電視連續劇一般,缺乏真實印象。
記憶如雪紛落,又如梨花紛啟。
鋪天蓋地如絲綢被扯碎的坼坼薄白裡,我啊,一直就只把景弘當成是唯一與我相同,會哭會笑會痛的真實人類看待。
這樣的我,何等殘忍,又是何等漫不經心呢。
今天以前,我統統沒有想過,也沒有必要去思索。
但是現在,皓雲的頭髮正纏繞在我的頸上,他的腦袋無力地枕在我的肩膀,我的雙手摟著他的背,他的背上扎著一柄刀。一滴一滴溫熱的血液,正噴灑流淌,緩緩打在早已被周遭的海浪濺溼的手指上。
胸膛貼得如此接近,我聽得到皓雲變得急促的心跳聲。我第一次意識到:梅皓雲啊,他不是能幫我逢凶化吉的一張銀票,他不是溫柔微笑幫我排解難題的萬能法寶,他也不是閒來無事陪我遊山玩水的一個朋友,他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