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如今我可是被皇上改了名字呀。叫鄭和!”
景弘抿一抿唇,卻怎麼也不肯那樣叫我。
我耍賴道:“你不是向來討厭難聽的名字嗎?大壯好好的名也偏要改叫什麼禎兒。怎麼我如今改了雅號,你偏不肯叫了?”
他低頭笑笑,只拿著杯子轉來轉去,往口中放了幾次,燈燭照耀下,也沒有見酒變少。
我卻有些醉了,只管去搶杯子,“你啊,從小就是這樣啦。要是緊張什麼的呀,就裝作喝水的樣子。”
景弘悄悄扁起嘴角,口中不服氣道:“我有什麼可緊張的?”
我笑嘻嘻捏了他的耳朵扳正他的腦袋,讓他看著我。
我說:“我有一個自幼的小字,從來沒有人知道呢。如今就只告訴景弘一個。叫椿萱。”
景弘凝視著我,黑耀耀的眼睛像個漆黑的宇宙,一徑望不到頭。
“那是什麼,小時候的名字嗎?還沒有被賣掉前的?”
“——嗯。”我也只能如此回答,直視著景弘。
他會錯了意,以為我想起了賣身為奴以前的事,怕我淒涼,伸出手捂住了我的臉頰。大大的,慣於握劍的拇指粗糙地磨蹭著我的面板,燭光搖動中,毫無預兆地突然喚我:“……椿萱。”
“嗯。”
酒勁湧上來的緣故吧,我的臉驀然漲紅了。雖然只是被叫了真正的名字,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說不出的不好意思。
“不要。”景弘忽地彆扭地收回了手。
“什麼不要呀?”我奇怪地看他。
“我不要這樣叫你……三保,還是叫三保好。”他咬著嘴唇,坐在那裡的身影,有點像初次見面那樣呀,瘦瘦的孤單的,異常柔軟孩子氣。
“因為……叫了那個名字,總覺得你會消失一樣啊。”
難得坦率地說了這樣的話,總是彆彆扭扭的景弘深深地把臉別到另一邊去。
“為什麼這樣說啊?”我不知道該笑還是怎樣了,只能怔怔地看著他,“我不是就在這裡嗎?哦,雖然皇上要遷都到北平去,可是我還是會和你一起留在南京修報恩寺啊。”
“……”
“你回過頭來呀。”
“……”
“搞什麼啊。變得像小孩子一樣呢。景弘你這樣會被大壯笑的啦。會說爹爹還這麼愛鬧彆扭呀。我啊,就算是想要離開這裡,也是不可能的吧。所以,肯定是和景弘在一起啊。以前也是,現在也是,以後也是一樣。”我口齒不清卻用力地講著。
景弘終於把那個固執低著的腦袋抬了起來,黑漆漆的眼睛不安地看著我。讓人好不習慣。
“你功夫又好,現在人長高了,又變帥了。連張靜王雲他們當武官的也說你好有男子氣概。皇上也很喜歡你啊。以後前途也肯定不可限量啦。為什麼那麼在意我呀……”我的聲音一點點低了下去,有些害怕景弘回答,又有點期待景弘回答。
但是景弘他什麼都沒有說,就只是那樣依然用固執又焦灼,帶了一絲絲孩子氣,只在我面前才會流露的孩子氣的眼神,那樣看著我。
直到我投降似的低頭說著:“好啦好啦,我永遠都是和景弘兩個在一起做事的啦。”
聽到這樣含混不清的應答,他才終於勉勉強強地給了我一個笑臉,像一陣風似的,又很快被拂去了。
那個十分之一秒的笑容,如果能用照相機拍下來就好了。我忽然產生了這種奇怪的想法,吶,但是沒辦法啊。現在這裡……是不會有照相機那樣的東西吧。有點惆悵地轉過了頭,趴在桌子上,喝醉了的我朦朦朧朧地睡去。
半夜外面下了雪,我凍得醒了過來,才發現已經躺在了景弘家的床上。捏了捏被子,好薄啊,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