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晶裡雕出的傳話口;她說:
“去奧地利大使館。”
接著她就照鏡子看看自己。和她平常端詳自己一樣,她看著自己時的那副高興神氣,就像人們見到了最喜歡的人時露出的表情;然後她略為開啟一點她的皮大衣來重新評價一下她裙袍的上衣。衣領鑲著一條很精緻而有明淨光澤的白羽毛飾帶。羽毛一直披到兩肩,顏色從白色過渡到像翅膀上的淺灰。整個兒上身都圍上了這麼一圈羽絨,使這個少婦帶著一副野鳥的奇特神氣。她的卷邊女帽上插著別的色彩鮮豔、不拘一格的羽毛,這樣,她金髮之下的漂亮臉龐打扮得像是要衝過冰雹和野鶩齊飛,飛向灰色的天空。
當車子一下子轉進了大使館的大門時,她還在自我欣賞。於是她重新扣攏裘皮大衣,放下鏡子,關上櫥櫃的小門,等到四輪車停下時,她首先對車伕說:
“您回家去;我不用您了。”
然後她向從臺階的石級上迎過來的僕役說:
“郡主在家嗎?”
“在,夫人。”
她走進去,上樓梯,走進一間很小的客廳,那位德·馬爾唐郡主正在這兒寫信。
看到朋友進來,大使夫人用十分高興的神氣站起來,眼睛裡喜氣迎人;她們相繼在面頰上用嘴角互吻了兩次。
於是她們在兩張椅子上迎著火相傍坐著。她們相互都很喜歡,在一起其樂無窮,因為她們幾乎是同一個型別的,屬於同類女性,在同樣氣氛里長大,所有的觀點都互相瞭解,天生有一樣的感覺,雖然德·馬爾唐夫人是個和奧地利人結了婚的瑞典女人。她們相互之間有一種奧妙奇特的吸引力,從而當她們在一起時,就會產生一種真正的舒適感和由衷的高興。許多時候,由於感到趣味相投,她們閒談廢話能半天功夫不休不止,而且兩人都津津有味。
“您瞧瞧,我多愛您!”德·比爾娜夫人說,“您今晚該到我那兒吃飯,可是我仍忍不住現在過來看您。這真是著了迷,我親愛的。”
“我也和您一樣。”這位瑞典太太微笑著回答說。
於是,她們出於近似專業的習慣,互相使勁,像在一個男人前面似的賣弄風情,但是賣俏形式不同,因為從事的是另一種競賽,面對的不是一個敵手而是個競爭者。
德·比爾娜夫人一邊聊天,一邊時刻看那個擺鐘。“快要打五點了。他在那邊該已呆了一個小時,”她想,“這夠了。”於是站了起來。
“就走?”那位郡主說。
這一位直率地說:
“是的,我很忙,有人等我。我真願意和您在一起多呆一會兒。”
她們又重新擁抱了一次,德·比爾娜夫人上了請人給她找來的出租馬車就走了。
馬一拐一瘸無比吃力地拉著這輛老爺車走。這位少婦心裡也感到和這頭牲口一樣疲倦不堪,一跛一瘸。和那條有喘病的馬相似,她覺得這段路又長又艱難。隨後想到看見安德烈時的樂趣,心裡舒暢了一點,接著又想到她馬上又要讓他苦惱,這使她心裡難受。
她發現他在門後已經凍壞了。兇猛的雨雹在樹叢中旋轉。當他們往屋裡走時,雹子打在他們的雨傘上砰砰響。他們的腳踩到了泥漿裡。
花園顯得淒涼悲慘,死氣沉沉,到處是泥漿。而安德烈臉色蒼白,他痛得厲害。
到他們走進了房子裡以後,她說:
“老天爺!太冷啦!”
雖然在兩間房間裡爐火正旺,但因為直到中午才生起來,潮透了的四壁還沒有能烤乾,使人面板上不由地一陣寒噤。
她接著說:
“我不打算現在把我的皮大衣脫了。”
她只敞開一點大衣,於是露出了裡面羽毛滾邊的上衣,她在這裡凍得像從不在一個地方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