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裡走出來,邁進一輛冰涼的計程車裡去和那個可憐的單身漢團聚。
改口、拉倒、迴避擁抱的念頭,確實一分鐘也不曾在她心頭出現過。她很清楚,為了完全俘虜一個已經就範的男人而且在女性對手叢中把他獨佔起夾。得委身給他,得用這根肉冰扣住肉體的鏈條把他拴住。她明白這一點,因為這是事關得失的,合乎邏輯的,無庸討論的。這樣做也是合乎忠誠的,她正要以一個情婦的全面無虧職守來保持對他的忠誠。因此她仍然委身給他,她還將永遠如此;可是為什麼要這樣頻繁呢?如果使他們的幽會距離拉大一些,使這些幽會成為他決不應浪費的、她賜與的、難得而且極寶貴的幸福,這樣會不會使他更感到銷魂、更感到復甦的吸引力呢?
每次她到奧特伊區去,她總有一種給他帶去了最珍貴的祭奉,帶去一種無可估價的禮物的印象。當委身的時候,歡樂總不可分離地伴隨著某種奉獻的感覺;這不是一種被佔有的陶醉,這是對慷慨的自豪和能使他幸福的滿足感。
她還估量到假使她對安德烈多推拒一些,他的愛情就可能延續得更久一些,因為所有的飢餓都會因齋戒而加強,性慾的要求也只是一種慾念而已。作出這種決定以後,她就決定當天仍就去奧特伊區,但是裝作有病。一分鐘以前這次在雹雨日子裡的行程對她還顯得會太難受,現在一下子變得容易了;她一邊暗笑自己,同時從這個突然的轉變中,她明白了為什麼一件正常的事曾使她如此為難。前一刻,她所以很不遂心,現在她所以很高興,因為她原先想的是幽會里的千千萬萬細節;想的是她弄得不好會讓鋼別針紮了手指;曾經找不到自己穿過房間匆匆脫衣時扔下的東西;心情已經被這些自己獨自穿衣的麻煩小事佔住了!
她停滯在這些想法上,翻來覆去,頭一次把它想通了。這種在前一天兩大約定及時行樂簡直弄得像個事務性的約會或者預約看病似的,豈能不庸俗,甚至有些叫人厭惡!在偶然相遇後,經長時間的自由而令人陶醉地雙人相處,於是從唇間迸發了吻的要求,一對相互動情的嘴唇結合在一起,那才是最自然而然的。它們互相召喚,它們被溫柔熱情的語言結合到一起。相形之下,這和毫無意外,事先通知的何等不同!她現在是每週一次去接受他的吻,吻時他還手中捏著表。這是太實在了,在她不該見安德烈的日子裡,有時她也感到過從心裡湧起了想和他在一起的隱約願望;可是當她採用了鬼鬼祟祟的盜賊狡計,老走容易叫人起疑的回頭路,乘著不乾不淨的出租馬車,被這些分心弄得無法思念他的情況下去看他時,真是極少有過和他一起的願望。
唉!到奧特伊區去的時刻!她得在所有她的朋友家裡看著座針去計算時間;在弗萊米娜夫人家裡,在伯拉加奈侯爵夫人家裡,在美人普里厄夫人家裡,看著那個預定時辰一分鐘一分鐘接近。在等待幽會的下午,她得在巴黎到處轉,免得留在家裡;在家裡時,一個未料到的拜訪,一件意外的障礙都能弄得她不能脫身。
她突然想起:“今天,放一天假,我晚晚地去,免得使他太起勁。”於是她推開藏在車廂前部黑綢子後面的一個平時看不見的小櫥櫃——這輛車實際是位年輕女人用黑綢裝襯的小客廳——將這個小暗櫃的兩扇小巧門扇推到旁邊,就露出了一面有鉸鏈的鏡子,她將鏡子豎到和她的臉一樣高。排放在鏡子後面的緞子凹槽裡,是些銀色小東西:一個粉盒、一支唇膏、兩瓶香水、一瓶墨水、一支筆、一把剪刀、一把裁紙刀、一本她這一向在車上讀的小說。一隻精緻的掛鐘固定在綢面上,像一個又大又圓的金核桃,指標已經在四點了。
德·比爾娜夫人想:“我至少還等一個鐘點。”於是她撳了批一個彈簧鈴,叫坐在車伕旁邊的跟班拿起聽筒接受命令。
她拿起了藏在帷幔裡面另一頭的話筒,將嘴湊近了由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