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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道。

眾清客相公里,想必也有才學平平的。這也不妨事,只是有一要竅必要掌握:對園中景物和寶二爺的題詠極口稱讚就是,這其間的分寸火候卻大意不得。政老爺一時興發,炫耀他家葩吐丹砂的好海棠道:“這叫作‘女兒海棠’,乃是外國之種。俗傳系出於‘女兒國’中,雲彼國此種最盛,亦荒唐不經之說罷了。”你要說不過是以訛傳訛,就顯不出花木的名貴與東家的見識,所以應該作註解般回應:“然雖不經,如何此名竟傳入了?”——既然名字已傳入中土,那就是千真萬確的了。賈寶玉當然可以有此花的形態顏色大似閨閣美女的新解,那是因為人家是二世祖,合也得留,不合也得留,雖然常因不肖捱打,那也是想花大力氣指引他走正途的緣故。而身為清客卻不知捧場,東家就不必帶在身邊助興了,離下崗失業也就不遠了。

清客的職業水準,正是清客的悲哀。

如果實在心中塊壘難消,倒可在相互的品評中發散發散。若一人出一聯曰:“麝蘭芳靄斜陽院,杜若香飄明月洲。”大家儘可指點“斜陽”二字不妥。有人再擬“蘼蕪滿手泣斜輝,”則可直接批評為“頹喪”,顯示出大夥兒的見地來。

與賈府的清客相公們同時代,卻有高士奇才思敏捷而善解人意,以文學侍臣的身份跟在康熙身邊三十年。康熙遊蘇州的獅子林,見獅子林結構巧妙,風景幽勝,不禁隨口說了一聲:“真有趣!”他又想題幾個字,但懶得去想了,回頭對高士奇說:“你看這兒題幾個什麼字好?”高士奇跪奏道:“皇上剛才已經題過了,臣不敢再擬。”康熙說:“我哪裡題過了?正因為沒有題,才要你代擬。”高士奇說:“皇上剛才不是說‘真有趣’嗎,去掉中間的‘有’字,保留‘真趣’兩個字,不是很好。”

高士奇受到康熙的寵愛,不僅是由於他的學識,他的機敏,更是由於他的乖巧承奉。有一次,他陪侍康熙在南苑打獵,康熙的坐騎突然亂蹦亂跳,險些把康熙摔下馬來。眾侍衛連忙上前勒住馬,扶康熙下來,到行宮休息。康熙一肚子不高興,滿臉慍色。高士奇知道了,故意把自己的衣服弄上許多汙泥濁水,一幅狼狽不堪的樣子,來到康熙身旁侍立伺候。康熙問他:“你怎麼這幅模樣?為什麼衣服這麼髒不換洗?”高土奇跪奏道:“剛才臣被馬摔下來,跌到汙水溝裡,現在還心有餘悸。”康熙聽了不覺大笑:“你們南方人如此文弱,我的坐騎剛才亂蹦亂跳,我不僅沒有摔下來,還控住了呢!”高士奇就是這樣善揣君意,他使康熙感覺到自己的騎術還是頂不錯的,沒有被馬摔下來,於是就由不高興轉變為高興了。

這才是清客相公們的教師爺,有捷才,通世務,不僅自得出眉眼高低,還知道拿自己的狼狽反襯東主的高明。

其實在食客裡,很有些出色當行的人物。往遠了論,當推戰國時孟嘗君家的馮諼。他替主人到薛邑討債,當眾百姓的面自作主張一把火將債券燒了。這便是著名的“焚券市義”。後來孟嘗君遭人譖讒,罷相歸薛地,當地子民夾道歡迎,馮諼的早年的伏筆大見成效。這等食客可歸於謀士類,坐車吃魚,都不在話下。

在大觀園裡,寶玉擬成“吟成豆蔻才猶豔,睡足酴蘼夢也香”的句子,賈政批評他是套用前人的成句。眾客便有一套高論:李白的“鳳凰臺”全套“黃鶴樓”,如果套得好,只有更見幽嫻活潑的。能說出此話來,胸中多少也要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