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常看著耶寅,他不知道是該相信他,還是該懷疑他。
也許自己應該效法石越,能夠容忍、接納即使是別有用心的人,才能夠真正的網羅人材。
“任何君主,身邊都不會只有而賢臣而無奸臣,亦不會只有奸臣而無賢臣。君之賢明與否,不過是看他是否能夠分辨臣之奸賢。但比此事更重要的,卻是凡為君主者,須懂得不要從臣子之動機來判斷是非,而要從事情之本身來判斷是非……”秉常忽然想起這麼一段話。這是他在讀《戰國策》之時,李清曾經對他說過的話。戰國之時,縱橫之士朝秦暮楚,難道是那些君主們不知道他們的行為麼?為何明知縱橫之士絕非忠臣,但是那些君主還會採納他們的意見,被其遊說呢?當他向李清發問時,李清如此回答他。
動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本身。
況且,他也不用在乎耶寅是不是間諜,即使多上耶寅一個間諜,局勢也不可能變得更壞。石越實在沒有必要多此一舉。或者,石越之所以縱耶寅西歸,原因也不過是如此,若他能起點作用固然好,即便起不了作用,跑掉一個耶寅,也無關大局。
“難得你有此忠心。”秉常溫言贊慰著。“可惜的是,你回來得晚了一點。”
“陛下何出此言?!”
秉常低聲嘆道:“而今大夏國不過是苟延殘喘,實是朝不保夕。”
“陛下非亡國之君,則大夏無亡國之理!”耶寅激動地說道,“臣之偷生,正為此事!”
秉常幾乎騰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他好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緒,緩緩坐回椅子,問道:“莫非石越許和?!”
耶寅卻並沒有正面回答秉常,只是緩緩說道:“西平府城破之時,臣之兄耶亥亦為宋軍所擒。臣能來見陛下,是向石越許諾以臣兄為質,前來遊說陛下,藉機挑起大夏內亂。若臣一去不返,則包括臣兄在內,凡臣家在東朝者,皆當斬之於西市。”
秉常腮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繃了繃嘴唇。
“臣不敢欺君,然臣亦不曾誑石越。”耶寅抬頭凝視著秉常,沉聲道:“臣為陛下所定之策,不過是‘盡誅梁氏,舉族西遷’八個字!”
室內陷入短暫的沉默當中。
耶寅從懷中小心地掏出一張發黃的紙來,雙手捧著。侍立在秉常身邊一個心腹的侍衛連忙上前來,接過去遞給秉常。
這是一張《汴京新聞》,發黃的紙上,印著一副略顯粗陋的地圖,東自高麗,遠至泰西。
秉常疑惑地望著耶寅。
“陛下,自大夏國以西,還有寬廣無垠的土地。”耶寅的聲音低沉,眼睛發亮,整個人都沉浸在對西方那廣闊大陸的遐想當中,“東朝太強大了,絕非昔日之東朝可比。而今大夏國形勢已失,若繼續抱殘守缺,與東朝針鋒相對,決不會有任何出路可言。臣冒死直言,我大夏之未來,便在那賀蘭山的西方!陛下若欲中興大夏,除此之外,再無他途!”
“祖宗陵寢,一朝棄之……”秉常早已沒了與宋朝爭雄的心思,但是卻依然忍不住猶疑。
“陛下,只要大夏不亡國,東朝就不會侵犯祖宗之陵寢。若大夏亡國,則祖宗不得血食矣!”耶寅說的是鐵一般的真理。
秉常的確有點動心。西遷之議,在西夏小朝廷內,也是沸沸揚揚爭論過一段時間。但是故土難離,果真要推行起來,卻是阻力重重。連梁太后對此也無能為力。
“臣在陝西時,曾數度試探石越,臣以為宋朝之意,亦並非是欲亡我而甘心。東朝之野心,其實是在賀蘭山、西涼府以東。陛下請看地圖——石越將西涼府至沙州,稱為‘河西走廊’。河西走廊以北是大漠,以南則是黃頭回紇與吐蕃。今吐蕃依附東朝而攻我,其所欲得者,便是河西走廊之地。若其得償所願,則黃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