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就‘哈’一聲;逼急了的話,最多再‘哼’一聲,完全拒絕和我對話。”
沈默陪著張居正一起嘆氣,心裡卻知道,其實張居正性情深沉威嚴,入閣後更是十分有相體,難免會給人以‘倨傲’的印象。偏偏葛守禮人如其名,十分注重禮儀規矩,對張居正這種‘目中無人’的表現,自然十分不滿。他不認為這是張居正性情使然,只覺著此人入閣之後,便自詡為相、目無餘子了,當然不會給張居正好臉色看了。
不過這還在其次,因為如果只為了尊卑的話,看在徐閣老的面子上,葛守禮也就不跟張居正計較了。關鍵在於,他們持不同政見——在對待財政的問題上,葛守禮是堅定的保守派,他認為應對朝廷的財政危機,要從節流入手。他的理由也很硬氣,嘉靖初年時,朝廷的賦稅就是這些,當時可以敷衍開支,現在就沒道理不行。之所以不行,是因為被貪汙浪費的地方太多了,問題出在官吏身上,而不是百姓。因此他反對任何政府主導的改革,認為它們都會因為脫離實際、以及貪官汙吏的破壞,而最終變成禍國殃民的惡政。所以他主張應當寬政簡行、約束官吏、以不擾黎民為要……這顯然與張居正大刀闊斧的改革格格不入。而兩人衝突的焦點,又集中在‘一條鞭法’上。
對於張居正大力推崇,並極力在全國推廣的‘一條鞭法’,葛守禮卻視為洪水猛獸,他在上任後不久,便上了第一道《寬農民以重根本疏》:
奏中很懇切的談起了他對新法的看法。說:‘國初征納錢糧,戶部開定倉庫名目和石數價值,小民照倉上納,完欠之數了然,其法甚便。近年推行之一條鞭法,不論倉口,不開石數,只看每畝該銀若干,因在東南取得成功,便被許多人奉為救時良藥、彷彿能包治百病一般。其實這玩意兒一點都不新鮮,幾十年前臣就見過,不過當時有另一個名字,叫‘一串鈴法’罷了。
然後他回憶起過去的教訓道:‘臣當年剛下地方,擔任彰德府推官時,其時賦役尚如舊也,歷觀河南人物殷富、沃野盈疇,一派盛世景象。後有河南巡撫張某,標新立異,以東南之法行之河南,將朝廷的地租和賦稅全都並之於地,竟不論戶之等則,只論田之多寡,按地課差然而工匠因沒有土地而免差、富商大賈雖多有資財,亦因無田而免役,結果田地愈多者苦愈甚衣不遮體、終歲辛勞的農民獨受其困故而紛紛效仿,放棄自家的田土,以避朝廷稅賦最後農民器然喪其務本之心,富者貧,貧者逃,致使田土遭棄,化為荒原,許多縣極目不見其界……這是書生誤國,讓黎民百姓雪上加霜的惡政啊’
‘及臣任巡撫時,整個河南荒田彌望,黎民憔悴。荒田至數十萬餘頃,人煙繼絕,週迴幾百裡官府招人墾種,亦無有應者,這就是推行新法的結果。當然臣也承認,新法在東南推行頗有成效,但正如‘南橘北枳’的道理,人家東南那邊、收入既多,又十年才一應差,故論地亦便。而河之南北,山之東西,地多瘠薄少鹼,天常無雨久旱,每畝收入不過數鬥,而寸草不生亦有之,且又年年應差正賦已無力交納,豈能再加以重役?現在有司非但不思輕徭薄賦、以安生民,反而變法亂常,起科太重,徵派不勻且有胥吏因緣為奸,增減灑派,弊端百出,百姓焉能不受其害?’
‘當時有個荒唐無比的現象……曾經買入土地的地主,為避免多納稅賦,寧肯不要本錢,也要地歸原主,而原主自然不要,雙方便起訴訟,僅衛輝府之一縣內,一日便有因此具狀者二百人。開審時臣也旁聽,便聽原主抗辯雲:‘當時為貧賣地,今地歸於我,將何辦差?’結果一人必欲歸,一人苦不受,縣令亦無可奈何……自古‘國以農為本,農以田為根’,土地生物以養人,財用皆出於此,今日卻使人惡之如是,為法之弊,無甚於此者’
‘後來臣叫停新法,命查復舊規,按戶納同等稅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