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控制的是妒火,一燒起來便會無忌無悔的瘋狂。
所以,屠太太一聽說丈夫喪命了,立刻像窩瓜葉子捱了霜,蔫得坍了架兒,沒了精神頭兒,身子出溜到了地上。孫大嘞嘞請她掏腰包賠償老闆子的車馬,就像對她劈頭蓋腦地潑下了一瓢涼水,使她想到了懷裡揣著的銀票金條,才清醒起來,恢復了冷酷吝嗇。現在她看到了如雪,完全沒注意到如雪臉上的汗漬和身上的塵土,卻彷彿又看到了她在撒嬌獻媚,勾引丈夫替她寬衣解帶……她恨得咬牙切齒,氣呼呼地從盤龍髻上拔下一根銀簪,惡狠狠地朝如雪大腿根兒猛紮下去。
如雪“媽呀”地狂叫了一聲,坐了起來;她一看到眼前的太太兩眼瞪得溜圓,黃板牙銼得咔咔山響,恨不得把自己一口吞下肚子裡去,哪裡還敢再喊?她骨碌到地上跪倒,把捂住臉的雙手貼到地上——怕太太把臉扎出豹花點兒,那就一輩子沒法兒仰起臉來了。屠太太又在她背上紮了五六下子,好像解了一些恨,便坐到炕沿兒上,張口“妳這個掃帚星”、閉口“妳這個賤婊子”罵了起來。等她罵累了,又想到知府可能會派人來安慰自己,這才罵道:“你這個小賤×,趴著不動放那門子臊?那個死鬼這輩子沒法再替你仗腰眼子了!還不滾起來,去打盆水伺候老孃洗洗臉,幫老孃換上套兒素色衣服。”
可從知府衙門回來的屠綿,一席話好像把他媽推進了冰窟窿,冷得直打腮幫骨。知府並沒有接見他們,只打發了一個師爺出來敷衍了一會兒。那位師爺還算挺有耐心,聽完了稟報,還客氣地說了一句“請屠少爺節哀”。可接著卻說:“案發新民府境外,本府無權越境辦案。請屠少爺速去開原縣衙或法庫撫民廳同知衙門報案”。
屠太太自言自語地說了句“他們咋這麼冷落人”。孫大嘞嘞嘆氣說:“唉!得怪咱們沒孝敬銀兩。”屠太太心頭一顫,暗下嘆息:老話兒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想不到轉眼間就應到了我的頭上!那老鬼活著時,千方百計往自己口袋兒裡劃拉銀兩;他一死,別人就盯上了他留下的積蓄……我若忍痛割下塊肉,喂喂這些狠心賊,他們會不會真心實意替我推磨呢?便問孫大嘞嘞說:“我身上還有百八十兩銀子,送上去他們該不會再推拖不理了吧?”
孫大嘞嘞沒想到知縣太太竟然想要拿蝨子大腿當豬頭,便不客氣地說:“衙門是當官兒的肚子——衙門口兒越大,當官兒的胃口也就越大。百八十兩銀子在縣衙能頂上一點兒用,可到府衙只能頂幾吊大錢兒了。收是能收下的,想頂用可就不太有指望嘍。所以呢……窮百姓那張窮嘴上常掛著一句話兒:‘山裡的狼吃紅的拉白的,衙門裡的人吃白的帶黃的’……”
屠太太聽明白了:銀子送少了不頂用,多送也不一定如願——那老鬼掌大印時,也常常有供完全收、有求不全應的……她決心不拿大把的銀子去填無底洞,哄捧著央求起孫大嘞嘞:“……老爺在世時沒少誇你忠心耿耿,現在只有你能幫我們孤兒寡婦了。我現在身子骨散了架子,魂兒叫老爺的橫死驚丟了一半子,沒有少爺在身邊伺候,是熬不下去的。你就看在老爺面兒上,可憐可憐老嫂子,把報案、迎靈的重擔子都挑起來吧……綿兒,還不快快給孫叔叔磕頭!”
孫大嘞嘞見屠太太抽抽搭搭哭了起來,而自己由下屬榮升為“兄弟”、成了少爺的“叔叔”,好像也動了俠肝義膽,答應跑腿學舌。他扶起屠綿,有些為難地說:“太太,紅鬍子專做沒本的買賣,卻不能讓咱們空口白牙、禿著爪子上前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