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到那兒就別亂打聽了。我告訴你只有一個理由:窮!大少你就聽我的吧,別再往人心頭捅刀子去。」
柳鈞當然知道「窮」是一個原因,但是不覺得這是唯一原因,並不答應下車後不再刨根問底。但後面的崔冰冰卻忽然聯想到,錢家也是因為一個「窮」字,曾經與柳家發生過那麼多不可告人的往事。錢宏明聽著傅阿姨的事,聯想到他自己了吧,難怪一臉扭曲。崔冰冰懶得點明,讓他們前面說去,她在後面看嘉麗和小碎花,見小碎花睡在一塊小毛毯下面,小小身子煞是可愛,她禁不住微笑了,忽然心裡也想有個孩子。她想到,她的孩子,一準兒不笨,長相卻有點兒難說。
柳鈞還想將故事講下去,錢宏明卻道:「我不想聽了,柳鈞,一個到這把年紀的不幸人,想翻身除非上天開眼承認她那麼多年代課教師工作。聽了徒增傷感,別影響今天心情。你也別試圖去追問,給人在老家留三分尊嚴。」
柳鈞一聽有理,他有事沒事專程打聽傅阿姨,別人會怎麼想。於是他放下原定任務,與同事一起在水庫邊玩個盡興。錢宏明睡眠不足,懶得與大夥兒湊熱鬧,抱著小碎花與嘉麗坐著曬太陽聊天。崔冰冰作為女主人,難免走過來關照一下,一眼卻看到錢宏明斑白的頭髮閃爍在太陽光下,很是刺眼。想到剛才錢宏明在車上複雜的表情,崔冰冰很有感慨:「宏明,你這幾年做事很辛苦吧,白髮很多。」
「虛歲三十五,這個年紀該有白髮了。我們那行,白頭翁不少,我算中等。」
「柳鈞也不少白髮,我前兒動員他染黑,他懶得坐那麼長時間,索性剃個楊梅頭。他還比你小一歲。」
錢宏明等崔冰冰寒暄後走開,他也悄悄走開去。見一老頭在竹園挖筍,他過去藉口買筍,連誇好筍好竹園,誇得老頭心花怒放,口若懸河,錢宏明轉彎抹角,便引導著老頭說起傅阿姨。他很快摸清傅阿姨的底細,當初為了代課教師轉正,傅阿姨工作得相當積極,甚至顧不得拉扯自己兒子和照顧自家病弱丈夫。可那校長看她一根筋,就忽悠她幾十年,臨到小學拆並,那校長卻什麼都不認,揮揮袖子就走了,傅阿姨那次才認清自己上當受騙,被打擊了,沒臉待家裡,去山外打工。大家原以為她做了那麼多年老師,到外面好歹做個家教,掙錢也不會少,後來竟傳說是給一個熟人做保姆,從光榮的教師到保姆,這身份跌的,反正挺沒面子。
錢宏明心想,說到底,世人心裡還是對教師多點兒尊重。人在落魄的時候,對這點兒身份的差距就更執著,他打小深有體會。他很懷疑傅阿姨可能因為進城人生地不熟,投靠柳石堂,結果被柳石堂七騙八拐蒙成保姆。他為了小碎花的出生請過保姆,知道一個知根知底認真負責知書達理的保姆有多難得,他相信柳石堂那種死了老婆沒人照顧的暴發戶做得出那種事。錢宏明將柳鈞的話和賣筍老頭的話有機串聯在一起,心裡就有了事情的清晰輪廓。說起來,傅阿姨跟他一樣是壞在柳石堂手中的天涯淪落人啊。山裡的筍很便宜,才兩毛一斤,他掏出五十塊錢,讓老頭別找了,他拎走據老頭講是最鮮嫩的兩棵胖筍。
騰飛的人爬山過後,在小水庫邊壘砌簡易爐灶,生火野炊。小孩子們異常興奮,平日在家都是四肢不勤,今日什麼都肯幹,拎水撿柴火搬石塊洗碗,大人讓做什麼他們做什麼,異常任勞任怨。於是大人們都說,以後這種活動要常搞,一邊欣賞山水野趣,一邊可以教會孩子一些勞動技能。錢宏明聽了心中一動,將此話記住了。
回家路上,錢宏明沒有將他打聽到的情況與柳鈞提起。他懂柳鈞,傅阿姨那事即使是柳石堂作的孽,若是讓柳鈞知道,恐怕柳鈞趕不及地先攬到自己身上了。那大少,從小做班長,又家境良好,落下一身愛攬事的毛病。但是錢宏明推己及人,估計傅阿姨最不願看到的就是柳鈞攬下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