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小學教員,向他的學生們宣講有關猞猁的知識,“猞猁,像貓比貓大,像豹比豹小,會爬樹,會游泳,一跳能有一丈高,可以捉住在樹梢上飛行的小鳥。這東西,精靈一樣。高密東北鄉這兩隻猞猁,生活在亂葬崗子裡,逮到它們比登天還難,但終於逮到了。乾孃,這兩件猞猁皮襖,是我送給金童兄弟和玉女妹妹的禮物。”他說著,把會爬樹、會游泳、一跳能有一丈高的猞猁皮小襖放在母親的臂彎裡。然後他彎下腰去,從地上撿起那件火紅狐狸皮襖,抖抖,也放在母親臂彎裡,令人感動地說:“乾孃,給點面子吧。” 當天晚上,母親插上了正房門閂,把大姐上官來弟叫進我們的房間。母親把我放在炕頭上,和玉女並排著。我伸出爪子抓了一下她的臉,她哭著退縮到炕角上去了。母親顧不上管我們,她返身又插上房門的門閂。大姐穿著她的紫貂皮大衣,圍著她的狐狸,拘謹但又有幾分高傲地站在炕前。母親騙腿上炕,從腦後拔下一根釵子,撥掉了燈花結,讓燈光明亮起來。母親正襟危坐,嘲諷地說:“大小姐,坐下吧,不要怕弄髒你的皮毛大衣。”大姐臉上發了紅,她噘著嘴,賭氣地坐在炕前的方凳上。她的狐狸在她的脖子上翹起奸滑的下巴,兩隻眼睛放出綠油油的光芒。 院子裡是沙月亮的世界。自從他進駐東廂房後,我家的大門就從沒關嚴過。今天晚上,東廂房裡更是熱鬧非凡,又白又亮的瓦斯燈光,透過窗紙,把院子照得通亮,雪花在燈影裡飛舞。院子裡腳步雜沓,大門咣啷咣啷地響著,衚衕裡響著一串串又清脆的驢蹄聲。廂房裡,男人們的笑聲響亮又粗野,三桃園呀,五魁首呀,七朵梅花八匹馬呀,他們在猜拳行令。魚、肉的香味使我的六個姐姐齊集在東間屋的窗戶上,饞涎欲滴。母親目光如電,逼視著大姐。大姐倔強地與母親對視著,眼光相碰,濺出藍色的火花。 “你是怎麼想的?”母親威嚴地問。 大姐撫摸著狐狸蓬鬆的尾巴,反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母親道:“別給我裝糊塗。” 大姐道:“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母親換了一副悲哀的腔調,說:“來弟呀,你們姊妹九人,你是老大。你要是出點什麼事,娘就沒有指靠了。” 大姐猛地站起來,用從沒使用過的激奮腔調說:“娘,您還要我怎麼樣?您心裡裝著的只有金童,我們這些女兒,在您心裡.只怕連泡狗屎都不如!” 母親說:“來弟,你別給我岔杈兒,金童是金子,你們起碼也是銀子,怎麼會連狗屎都不如呢?今兒個,咱娘倆開啟窗戶說亮話吧,那姓沙的,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腸,我看他在打你的主意。” 大姐低下頭,撫弄著狐狸尾巴,眼睛裡迸出幾滴亮晶晶的淚珠,她說:“娘,能嫁給這樣一個人,我就知足了。” 母親像被電擊了一下,說:“來弟,你無論嫁給誰,娘都答應,就是不能嫁給這姓沙的。” 大姐問:“為什麼?” 母親說;“不為什麼。” 大姐用惡狠狠的、與她的年齡極不相稱的口吻說:“我給你們上官家當牛做馬,受夠了!” 她的尖利的聲音嚇了母親一跳。母親用審慎的目光看著大姐因為憤怒漲紅了的臉,又看看她緊緊攥看狐狸尾巴的手。母親的手在我身邊摸索著,摸到一個掃炕的笤帚疙瘩,高高地舉起來,氣急敗壞地說:“反了你啦,反了你啦,看我不打死你!” 母親縱身跳下炕,舉起笤帚,對著大姐的頭就要掄下去。大姐抻著頭,沒有逃避也沒有反抗。母親的手僵在空中,等落下去時,已經軟弱無力。她扔掉笤帚,攬住了大姐的脖子,哭著說:“來弟,咱跟那姓沙的,不是—路人,我不能眼看著自己的閨女往火坑裡跳……” 大姐也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她們終於哭夠了,母親用手背擦去大姐臉上的淚,哀求道:“來弟,你答應娘、不跟那姓沙的來往。” 大姐卻堅定地說:“娘,您就遂我的心願吧。我也是為了家裡好。”大姐的目光斜了一下那件擺在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