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著性子說,“你媽小時最愛生病了,我和她是小學同學,還是同桌,她三天兩頭就要感冒發燒,她缺了課都是我給補!”聽他的口氣,似乎與七斗的母親是至交呢。
姨媽發現七鬥正與一個人起勁地聊天,便離著老遠呵斥她:“不要見了誰都多嘴多舌的!”
七鬥聽了,心中不快,她小聲對那人說:“你不認識她嗎?她是我姨媽。”
“想起來了,她叫張桂蘭,從小就很厲害,後來讓你媽媽介紹了個物件,才離開的斯洛古。”採購員壓低聲音對七鬥說,“你怎麼跟姨媽一起回去,你媽呢?”
七鬥低下頭來,暮色中她的臉龐看上去有些朦朧。她回憶著那個不同尋常的下午,那是她生活中出現一個大裂縫的日子,母親就抓住這個機會從裂縫中走掉了。七斗的耳畔又響起了紅馬行走的蹄聲,這蹄聲有時像雷聲一樣轟隆隆地來自一個十分遙遠的地方,有時卻又像正在敲響的鼓聲一樣激越地響在她面前,已經困擾她許久許久了。七鬥抬起頭來望著曾經非常熟悉她母親的人,不知該怎樣把母親的死訊告訴他。
姨媽終於認出了故里同鄉,她聲音高亢地叫著:“鎖柱,是你,你這是去哪兒了?”
“我這是回斯洛古,趕巧碰到了你姐家的孩子。”
“七鬥,快叫叔叔。”姨媽笨手笨腳地拉著七斗的手說。
“我剛才叫過了。”七鬥抬眼看了一下姨媽說。
“再叫一聲也費不了你的口舌。”姨媽有些窘,訕訕地說,“七鬥才過繼給我,還有些生呢。”
姨媽的話音一落,七鬥就馬上離開了,因為她料想姨媽接著要講到母親的死,講到那個下午和隨之而來的葬禮。
敘舊使姨媽與鎖柱的談話很快就出現了停滯,因為他們談到了許多熟知的人的死亡。看來鎖柱已經知道了七鬥母親的死亡訊息,他從姨媽身邊離開時神情十分悒鬱。夜色蒼茫,七鬥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薄了,周圍一片露水的氣息。七鬥抱著雙肘慢慢地朝旅店走,這時採購員從七鬥身後繞過來,輕輕地召喚七鬥說:
“你餓不餓?”
“不餓。”七鬥輕輕地回答。
“冷嗎?”
“有一點。”七鬥抖抖顫顫地說。
“讓我來暖暖你。”採購員躬下身,將七鬥攬入自己懷裡,七鬥覺得一種不同尋常的溫暖湧遍她全身,她被感動得流淚了。
“我真為你難過,七鬥。”採購員慈愛地說,“如果你在姨媽身邊過不服,就到斯洛古來,我能養活你。”
七鬥哽咽著點點頭,然後飛快抽出身來跑回旅店。那一夜七斗的眼前老是出現閃爍的陽光,有時是綠色,有時是紫色,有時又是紅色。大炕上的乘客不時發出夢囈聲、打鼾聲、放屁聲、磨牙聲,空氣十分混濁,七鬥覺得自己像是被醃進了陳年的鹹菜罈子一樣難受。二
天將明時長途汽車又滿載乘客出發了。維康甸很快被甩在汽車的屁股後面,看上去就像棄兒一樣。被修復的路面依然危機四伏,汽車行至此處必須空車前進,乘客們下車步行走過危險路段。七鬥邊走邊望著前面左右搖擺的客車,它隨時都有下滑和翻車的可能。那一刻七鬥覺得司機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就跟鄂倫春人一樣了不起。
到了安全地帶車速開始加快,趕星期五下午這班船的人都憂心如焚,因為汽車在維康甸整整耽誤了十個小時。那班船的起航時間是下午五點鐘,如果不加大油門是無法趕上末班船的,那麼去坊河、興林、一條溝、門徒和斯洛古的旅客不得不在三河鎮停留三天時間,等待下星期的那趟船。誰都不願意把錢財和精力浪費在節外生枝的旅途中,所以許多乘客不停地催促司機:
第二章 在斯洛古小鎮(2)
“再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