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堂暫時壓下去湧上心口的滿滿戾氣。 讀了幾十年的聖賢書,讓他本來就有些溫吞的性子,更加“謙謙”。 然而如今他發現,自己一直是活在籠子裡面的呆子,逃避這外面的風雨烈日。 當初說洪縣是最難治理的縣,薛文堂現在才發現,那是因為洪縣人還有精氣神,為了自己的生活掙扎掙扎。 淮北諸縣,恐怕都已經不在治理不治理的範疇了。 縣官和民眾都麻木不仁。 縣官對百姓的苦楚麻木。 百姓對自己的苦楚麻木。 所以上報到朝廷去,安定平和。 薛文堂想回洪縣了,那裡的人民風彪悍,可是比較有活人氣。 一行人抓著典史去見縣官。 這一路出來這麼久,除了憋屈就是憋屈,大家都需要一個發洩口。 典史被打得半死不活。 當地的縣官正等著典史把路過的行腳商抓來,勒索一筆錢財。 哪知道這夥行腳商氣勢洶洶地往縣衙裡面闖。 為首的一個男人,高舉著一把寶劍。 “我乃聖上親封四品巡按御史,所持乃御賜尚方劍,見此劍如面聖,還不趕緊跪下。” 縣令腿一哆嗦,撲通就跪下了。 “你們藉著查私鹽為藉口,沒少勒索過往行商吧,是不是隻有賄賂你們官府的商戶,才能在這裡做買賣?” 縣令在那裡頭搗蒜一樣的磕頭。 “這也是沒辦法,本縣收不上來什麼賦稅了,如果不從過往行商身上打算盤,連縣衙的維持都難以進行,捕快都沒有餉銀。” 一個地方,往往越窮越欺壓百姓,越欺壓百姓越窮。 惡性迴圈,週而復始。 越是這樣,來這裡做官的越少。 乾脆縣令成為土皇帝。 就算是再窮,多搜刮幾年總還是會有的。 吏部考評的時候,反而會說這些地方沒什麼大問題,民風安定,治理平和。 笑話。 縣令跪在那裡哭訴: “誰願意來這破地方當官呢,天天煮鹽,風裡面一股臭味。下官也是沒有辦法,衙門都沒錢了,誰還能幫著收稅抓賊呢?” 薛文堂氣得直罵: “我看你就是最大的賊。” “這話說得,我上頭的各路官老爺多著呢,那些跟大鹽商勾結的,哪個不比我富裕,怎麼能說我是賊呢。” 閻次非咬著牙說: “每年讓鹽商多交稅,他們總是推三阻四。讓他們出錢賑災,也是就地哭窮。江南的官員都為了鹽商說好話。真是可笑,可笑啊。” 薛文堂拿劍指著縣令,讓他把這幾年做的壞事都寫下來。 縣令不敢不從。 寫完之後,還是整個手掌印畫押。 之後薛文堂拿著劍指著縣令: “這幾年,鹽場多發洪水嗎?” “稟告欽差大人,確實比以前洪水多了許多。” “跟保國公當年開的新河道可有干係?” “這個……這個……” 閻次非上去抽了兩個大耳光。 內行衛的手法真的是厲害,抽完人之後,縣令的表情不是痛苦,明顯是給打蒙了,估計耳朵都嗡嗡直響。 一般人這麼打完人,估計得手疼,閻次非打人打得很輕鬆。 “當爪牙也要有一定的專業性。” 閻次非淡定地解釋。 兩個耳光下去,縣令的心理防線直接崩潰,什麼都說了。 “保國公當年主持修建的水利工程,沒有一個有用的。修築的堤壩土裡面沒有加糯米汁,根本不牢固。新開的河道,根本不管地勢高低的問題,本來鹽場的地勢經過幾百年經營,沒有那麼低。但是保國公非說要讓黃河快速入海,防止泥沙瘀阻,愣是把鹽場周邊挖低了幾分,結果黃河該禍害運河還怎麼禍害,下游又經常衝擊鹽場,要不是這樣,本縣也不至於這麼慘。本來縣裡除了製鹽,還有普通田地,洪水之後,這些田地浸了鹽水,都不能耕種了。” 周皇后的父親,可以說是死有餘辜。 縣令說的這些也都被記錄下來。 除了他之外,還找了縣丞、典史等,一併錄了口供。 口供不是一份,而是一式三份,每一份都整個手掌的掌印畫押。 然後口供由薛文堂身上一份,閻次非身上一份,鄭彥中身上一份。 放入蠟丸裡面,封好,遇水字跡不掉不化。 蠟丸裝入鐵盒當中,防止火燒。 中途要是遇到不測,只要三份中的一份能夠傳回京城,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