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蕭煜道,“背棄舊主奪得天下,是他一生最大的榮光,也是最大的恥辱隱痛,他對陰謀權力極為敏感貪佔,當年或許真的是看中我比較能幹,著意栽培,可後來便忌憚我太過能幹,怕我有野心圖謀不軌了。而五弟,看起來柔弱怯懦,最孝順聽話,這才能讓他安心些。”
衛心玫道,“同為骨肉,父皇疑忌至此麼?”
蕭煜道,“他也未必是想殺我,只是想打壓,在他有生之年,不能有皇子獨大,寵寵這個,抬抬那個,彼此制衡傾軋,最後選誰,還不是由他?”
衛心玫道,“那王爺的意思是,父皇未必真心想扶植五弟?”
蕭煜苦笑,說道,“我是在想葉修,他到底要幹什麼。”
衛心玫怔住,葉修不是幫他運作籌謀,奪得皇位的麼?
蕭煜看衛心玫面露疑惑,說道,“你覺得他在處處幫我,是吧?”
衛心玫道,“葉先生,的確在為王爺謀劃。”
蕭煜搖頭道,“全天下的人都以為他在為我謀劃,如今我細想,卻覺得蹊蹺。”
衛心玫蹙眉道,“為什麼?”
蕭煜道,“以他的識見,他看不看得出來父皇的居心呢?”
“應該,……,能吧。”
“那他為何一開始不點明,反而將錯就錯呢?”
衛心玫默然,陡然成驚駭,怔愣地望著蕭煜,低聲道,“不會吧?”
蕭煜呷了口茶,聲色淡淡,篤定道,“不會。”
雪下得越發細密,虛飄繚亂的,由最初細小的雪粒,變成輕盈若鵝毛,趕著趟兒似的凌空撲落下。
蕭煜捧著茶說道,“葉修不是要天下,即便他不壽夭命短,也不會,倒不是他沒本事,而是他不屑於。”
衛心玫半垂著頭,纖白的手指握住壺,靜靜地將水注入於杯中
蕭煜道,“我第一次見他,是混跡於年輕學子當中,聽他講醫道。他說世間事,大到治國,小到醫病,皆秉承三個步驟,斷,識,用。斷病需尋根,識藥如識人,用藥如用兵。他說君王最難的是識人,藥性有常,而人心叵測;他說醫者最難的是診斷,揚湯止沸,自不如釜底抽薪;凡此總總雖是艱難,但一切有為法,只要潛心鑽研,亦是有跡可循,所以斷病可以命中肯綮,識人可以洞察人心。”
蕭煜在暗夜裡笑了笑,“這些話原本也算尋常,可也不知何故,我當時便無比崇尚。或許我崇尚的不是他的話,而是他的人。他說有君臣四顧束手無策之時,他說有病入膏肓救無可救之症,他說名將有孤軍深入之險取,他說良醫有一葉知秋之警悟。他說,”蕭煜頓了一下,“一個好醫生,不惟學識,更要性情。”
蕭煜突然沉默住,沉默了好半晌,手中茶冷,他在幽暗的雪光中突然輕輕地問,“玫兒,你說什麼是性情?”
衛心玫正欲為他換茶的手一頓,輕聲道,“性情?”
這個問題,似乎突兀,又似乎闊大而茫然。衛心玫那個瞬間是茫然的,茫茫然如有人對心拷問,性情,你有麼?
蕭煜道,“他說,一切後天之病,皆可歸之於人的情志思維,生活習性,一切先天之病,皆可歸之於他父母的情志思維,生活習性。病從性情來,故而醫者要有情懷,病者更要有情懷,無情懷者無領悟,無領悟者無功成。所以這世上有不可醫之病,也有不可醫之人。玫兒,”蕭煜極其淺淡地說,“父皇便是不可醫之人。”
衛心玫將茶遞到他手上,喚道,“王爺。”
蕭煜接了茶,望著冉冉上飄的熱氣,輕嘆道,“我第二次見他,他在院子裡弄蘭花,手上全是水,腳下全是泥,他一笑如故和我打招呼,喚我燕王爺。我時常在想,”蕭煜望著鵝毛飛雪,微微地一笑,“他怎麼便知道我是王爺,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