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下面有炭火,幾個人坐在上面熱烘烘的,各人的臉上都紅撲撲的彷彿多了幾分血色。炕擺在簽押房的北邊,兩邊各三人分東西跪坐。吐谷渾人平時的習慣是盤腿而坐,跪坐久了不慎習慣,說著說著話伏呂等兩個男人便調整了姿勢,乾脆盤腿坐在炕上。慕容嫣是女人又是王室,倒一直都很端莊地跪坐著聽大家說話討價還價。
“既然建立羈州這麼有好處,那衛國公為什麼執意要和咱們議和?”伏呂疑惑地看著薛崇訓。
“除非事不得已,我並不願意看見無辜性命損於戰禍。”薛崇訓鎮定地說。
顯然這並不是實話,他不可能把自己內心的想法告訴幾個外邦人。唐朝的羈州稅賦自理,替唐朝鎮守邊關,實際上有僱傭兵的性質。在唐朝對外擴張的過程中,解決了民族|矛盾、地區穩定、財政負擔等等問題,同時又能利用驍勇的遊牧民族替守邊關,好處不少,但有個極大的隱患。
薛崇訓知道著名的安史之亂,當然明白後果的嚴重性,安史之亂不能不說和民族融合的失敗有很大的關係。國內日漸歌舞昇平的時候,府兵制敗壞、軍隊戰力下降,慢慢開始依賴遊牧民族僱傭兵,自然會形成外強中乾的局面。現在既然有權力有機遇擺在面前,他作為漢人為什麼不設法為唐朝的安全政策尋找一條可行之路?
就在這時,一個梳著二環頭飾的十幾歲丫鬟端茶上來了,薛崇訓轉頭看了一眼,並未停止談話……許多人你就是在她面前說機密大事,她也聽不懂。如此想來,不知不覺中薛崇訓竟也躋身成了這個國家的精英階層。
慕容嫣伸手輕輕撩了一下耳邊的小辮子,沒笑卻如含笑,她緩緩地說道:“衛國公所言甚是,無論唐朝怎麼才有利,但議和是我們吐谷渾最好的選擇,衛國公為我族爭取,我慕容家誠心感激。只是,大相提出的困難,請衛國公多加考慮……”她在正式場合代表慕容家,稱呼自己的丈夫仍然是大相,聽起來比較正式。
她一說話,一向目不斜視的王昌齡都不禁多看了一眼。
慕容嫣說話的時候朱唇輕啟,偶爾露出嘴裡潔白可愛的牙齒,嘴一張,她的表情就更像在微笑了,但仔細一看她一本正經的並沒有笑。她對薛崇訓說話,一看過來,薛崇訓頓時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如今我們吐谷渾本就維持困難,如果既抽丁打石堡城,又要高斂巨稅,難免會讓族人對慕容家及各貴族不滿,如屆時我們無法維持局面,衛國公提出的兩利之策難免落空。”慕容嫣說話很輕,有理有節還帶著人情的口氣從容道來。
薛崇訓聽罷已無法拒絕讓步,他也不知道是信服了慕容嫣的理由,還是因為無法拒絕她那期待的眼神。
談判有六人,但雙方真正拍板做主的各只有一人。此時的制度理念不像後世以“少數服從多數”為原則,而是“天無二日”,從中央地方各機構,決策權集於一人避免優柔寡斷,在鄯州,決斷的人就是薛崇訓,王昌齡宇文孝等只有建議權,聽不聽是長官的事。
但這種模式有缺陷,一個人會受情緒、人情等因素的影響,並不能保證每個決策都很理智。現在薛崇訓就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是否理智。
於是他轉頭用徵詢意見的神情看了一眼王昌齡,王昌齡好像沒注意到薛崇訓的眼色,只垂著眼睛沉思著什麼。
就在這時,薛崇訓忽然發現慕容嫣面帶微笑地看著自己,那微笑的目光好像能看透他的內心一般……她是否在微微嘲笑我沒有主見?
薛崇訓的那種畸形自尊心立刻作祟起來,立刻便當機立斷道:“我慎重考慮後,可以降低納幣,今年納幣額同以後各年,納收成的五分之一。”
伏呂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喜色,又忙說道:“最近接連兩次抽丁,很是困難,如果衛國公答應免去今年納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