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經此一劫,他才徹底長大成人似的。
薛妤撂下筆,纖細的指尖點了點一邊堆放著紙張的案桌,惜字如金:&ldo;去看。&rdo;
說完,她又俯身忙自己的事。
溯侑走到另一張案桌前,翻開最上面那張,一眼掃下來,是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不是薛妤的字跡,是善殊身邊的女侍所寫。上面工整謄抄著因為匯覺的原因而無故喪命的人的姓名,包括陳淮南在內,一共十六位。
除此之外,是那棵槐樹上聚集的陰魂,那是十二個年歲不一的女娃娃。
最下方簽著善殊的署名,一字一畫,認真而嚴謹。
這是那位普度眾生的佛女為他們逐一渡過魂,做法超生過的意思。
也代表著塵世燈一案到此終了。
可溯侑僅僅看了兩行,便看不下去了。
他天生對情緒敏感,幾乎是在進來的一剎那,就意識到了不對。
薛妤話太少了。
即使她從來沒什麼大的情緒起伏,可教他時盡職盡責,不懂之處也常長段長段解釋,而今天,從進來到現在,一共只有四個字。
‐‐進來。
‐‐去看。
那種冷淡並非天生,而是刻意晾著,曬著,不想多管,不想搭理。
溯侑前幾日才鬆下的弦又在無聲之間繃起,他重重地碾了下右手手腕突出的腕骨,輕薄的面板很快泛出一團紅,像不小心沾上了姑娘家的脂粉。
他捏著手中薄若蟬翼的白紙,默了默,起身走到薛妤身側。像是遲疑了再遲疑,猶豫了再猶豫,他慢慢壓了下唇,聲線帶著某種顯而易見的脆弱:&ldo;女郎。&rdo;
薛妤動作頓了頓,卻沒出聲,也沒偏頭,像是在刻意等著某種等待已久的結果。
&ldo;臣,知錯了。&rdo;
薛妤這才終於撂了筆,她側目,視線在他臉上轉了一圈,開口道:&ldo;說說。&rdo;
&ldo;錯哪了。&rdo;
見她終於肯開啟了一道話題的閘口,溯侑垂眼看著自己勻稱的指骨,道:&ldo;是我遇事衝動,行事莽撞,只顧眼前,不顧之後‐‐&rdo;
&ldo;溯侑。&rdo;薛妤不甚滿意地打斷他,她與他對視,幾乎望進那對深深壓著情緒的黑色瞳仁裡:&ldo;我救你,教你,栽培你,我拿你當人看,拿你的命當命對待。&rdo;
&ldo;可你若是自己都當自己是件可以隨意丟棄,甩落,犧牲的工具,那你現在告訴我一聲。&rdo;
&ldo;從此你愛做什麼做什麼,我不管你。&rdo;
溯侑呼吸驟然凝了一瞬。
他生在泥濘中,自幼在烏煙瘴氣的環境中長大,身邊的人詛咒他,欺負他,用最惡毒的言語攻擊他,甚至親生父母都巴不得他早點去死。
從未有一個人站在他面前,這樣坦然而直白地告訴他。
溯侑,我拿你當人看。
他貼在身側的長指倏然急促得蜷了蜷,一雙眼掀起不知所措的波瀾,良久,伸手摁了摁咽動的喉結,低喃道:&ldo;知道錯了。&rdo;
他外表看似時時都能示弱,其實骨子裡淌著倔性和傲性,跟朝年等人嘻嘻哈哈不一樣,一句&ldo;我知錯了&rdo;便已經到了極致。
薛妤點了點身前的案桌,又道:&ldo;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rdo;
溯侑頷首,模樣顯得異常乖順。
&ldo;別點頭。&rdo;她自顧自地拉過一張座椅坐下,道:&ldo;將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