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愬端起杯,卻未飲,道:“永業莫非醉了?”
徐恆道:“醉也好,醒也罷,將世事盡皆拋下。”
齊愬道:“永業如此淡泊,倒是我多慮了。想昔年梁水河谷,一日之間斬殺七千餘人,山河色變,梁水為之不流。水中血色,直流了七日七夜方才消散。那時永業已離開梁都,縱然未必親睹此景,卻也該有耳聞。想來這些事,永業也已盡皆拋下了。”
徐恆心頭一震,凝視齊愬道:“膺望兄此話何意?”
齊愬道:“當年參與謀逆之人,有七人夷三族,十餘人滅滿門。便是王栻,貴為先皇后親侄,也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只你徐家,當今卻未加一刀,可謂天恩浩蕩。永業離都後,令尊親上奏疏,自請免去兗海節度使之銜,繳還實封采邑。當今下明詔,命免去令尊采邑,卻仍保留了兗海節度使頭銜。這許多恩恩怨怨,我若是永業你,也當真不知心中該作何感想了。”
徐恆怔住,當年他離了梁都,心灰意懶,于都中之事刻意不聞不問,這些事他並不知情。到後來從各處道聽途說方才知曉大體經過,卻也不願再深究了。今日聽齊愬說起,眼前彷彿見到那日情景一般,心下不禁一陣惶惑,急忙飲了一杯酒壓住心緒,故作淡漠道:“拋下又如何?拋不下又如何?我聽聞當日太常少卿李瑁,國子監司業章越,兵部武選司郎中孟譙,吏部文選司郎中常建這幾人也拘了起來,卻不知後來如何了?”
齊愬道:“這幾人都是滿門抄斬,卻是一個都沒逃掉。永業如何單問他幾個?”
徐恆道:“他幾個也株連了?我問這幾個只因我知道他們都是無辜受牽連的。這幾人從來不是太子黨羽,卻不想竟也都滅了門。”
齊愬道:“當日拿住之人,並不曾放出一個,誰管他是否冤枉。”
徐恆正要說話,突聽“哐當”一聲,這小雅間的門竟被人一腳踢開了。徐恆一驚,轉頭見門外湧進來五六條漢子,當先一人大約五十歲年紀,一部大鬍子頗為威風,後面幾人卻皆是二三十歲壯漢。
當先那人睜著醉眼,看著徐恆,齊愬二人道:“是什麼人敢在這裡謗議朝政,莫非活得不耐煩了麼?”
徐恆、齊愬都已站起身來,齊愬道:“你是何人?為何踢我房門?”
那人道:“我在間壁已聽了多時,你兩個謗議朝政,非議…非議朝廷,口出大逆不道之言,還想抵賴麼?”
徐恆冷笑道:“只憑你一人之言,便說我謗議朝政,有何真憑實據?莫非要空口白話,血口噴人麼?”
那人身後一個漢子搶道:“這是我們萬勝鎮曹里正,還能屈了你不成。況且並非曹太公一人聽到,我等這裡人都可作見證。”
那曹里正也道:“我這裡七、八人俱都聽到,俱是人證,你還有何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