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人膽子大,什麼都敢想。
他想要什麼?他想要將這荒草野蔓橫生的天下重新耕犁,瞧上頭長出新的年輕人,瞧他們朝氣蓬勃,野火不盡,春風又生。於是,他便心想事成地遇上了那打琅玡來的藩王世子,一拍即合,同道而行,一轉眼便是三十多年,塞北書生空老了江南。
王導想說些什麼,可平生諸多事全歸入了一聲輕嘆。
既然王導支援司馬紹,這件事在王悅看來就簡單了許多,如他所料,交接很順利,朝中之事也漸漸步入正軌,一切似乎從未改變過,皇位上換了個人,江東卻是半分風浪都沒掀起來,這件事王導首居其功。
就在王悅覺得一切都很順利的時候,岔子突然就發生了。
是夜,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裹著件黑袍子於半夜三更拼命地拍王家廷尉的後院大門。
王舒與那少年上門時,正是夜最深的時候。
王導聞訊急匆匆從床上起來,穿戴整齊後從房中走出來,步入大堂,一眼便瞧見那低著頭的王家少年,少年剛去見過王悅,此時侷促不安地坐在堂前等著王導的召見。
&ldo;允之?&rdo;
&ldo;丞相伯父,大將軍,他連同錢將軍與王將軍父子一起反了!&rdo;那少年臉色蒼白,張口急急忙忙道:&ldo;大將軍反了!&rdo;
王導詫異地看著驚魂不定的王允之,又看向一旁站著的王允之的父親王舒,隨即便看見王舒點了點頭。王舒父子算是琅玡王家的嫡系之一,與王悅的血緣很近,王悅自小喊王舒一句&ldo;小世叔&rdo;。
王舒將事情的來空去脈大致同王導講了一遍。
王允之因為伶俐,很得沒有子嗣的王敦喜歡,前些日子他同往常一樣往王敦軍營跑,想著在王敦那裡小住幾日,結果正好撞見錢鳳與王應父子三人找王敦喝酒,王敦瞧見王允之相當驚喜,忙招呼他坐下,軍營裡的人灌酒往死裡灌,他那日不想多喝,便裝醉倒下了,卻沒想到卻聽見了四人商議舉兵的事兒,年僅十一歲的王允之慌神了,忙裝作嘔吐不止不省人事的樣子,尋著機會便立刻跑回了建康城他父親這兒報信。
王舒果斷帶著王允之趕來見王導。
王允之畢竟年紀小,又慌張,說話有些顛三倒四,分明是給這事嚇得不輕,好兩天過去都還沒緩過神。
王導聽了一會兒,明白了。他吩咐王允之與王舒先別聲張,此事虛實尚未定,說不準是王敦喝多了與錢鳳等人開玩笑,教王允之誤會了也不一定。王導是熟悉王敦性子的,王敦喝多了便摸不著東南西北,一張嘴什麼都敢說。
即便退一萬步說,這事是真的,那也不敢聲張,新帝剛立,百廢待興,此事若是傳出去,建康城怕又是一番動盪。今年的大晉遇上百年難得一見的災年,又逢皇帝駕崩,實在是再經不起動盪了。
王敦他即便真的要反,也不會挑這麼個時候,北方石氏父子虎視眈眈,又逢災年豫州缺糧,舉兵不是吼一嗓子的事,糧草兵馬以及腹背都要考慮,王敦是個將軍,他比誰都會划算。
王導到底沉得住氣,耐心地安撫了驚魂未定的王允之父子,穩住了王家的人心。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猛地回頭看向那堂下立著的侍從,&ldo;等會,長豫人呢?&rdo;
下人們愣住了,四下看了圈沒找見人。
明明上半夜還在這兒的!
&ldo;去找!&rdo;王導立刻擺手派人出去。
不到片刻,那人便匆匆忙忙趕回來,撲通一聲跪在了王導的跟前。
&ldo;丞相,世子、世子他不見了!&rdo;那僕人的臉上全無血色,&ldo;守夜的侍從說,瞧見世子出門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