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做什麼?
腦海中朦朦朧朧閃過江南小橋流水、滿池蓮荷,卻轉眼歸於寂滅。
他已了無牽掛,那些陳舊的畫面恍如隔世,他沒有家,也永遠回不去了。
幾年前,靈州更換新的守將,他頭一次踢到鐵板。
那位姓崔的將領訓練兵馬、整飭防務,築起一道無堅不摧的長城,好不容易捱到他戰死,年僅十七歲的岐王又橫空出世,一鼓作氣收復了數十座城池。
南下計劃受阻,皇帝送玉清公主前去和親,同時要求南梁公主北上,企圖刺激南梁皇帝出兵。
然而他們高估了南梁皇帝的尊嚴與臉面,他與一干朝臣權衡數日,竟然答應下來。
於是才有了這一遭,他親自出馬,打算襲擊和親隊伍,再嫁禍給朔方軍,以期達到一箭雙鵰的目的,只要南梁皇帝除去岐王,靈州防線不攻自破,屆時,大夏也能順理成章地宣戰,直取長安。
「……卻沒想到岐王殿下技高一籌,又或者說,是阿鳶技高一籌。」林思歸自嘲地笑了笑,看著時纓泣不成聲,想像兒時一樣為她拭去眼淚,卻意識到自己還被反綁著雙手,動彈不得。
「阿鳶,不要哭,阿爹……林將軍在天之靈見你學有所成,定會甚感欣慰。他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你是我們當中最有本事的那個。」他放輕聲音,粗噶的嗓子也因此溫和幾分,這是他最初做奴隸的時候逃走被抓回來,主人灌下滾開水,燙壞了喉嚨,從此便只能以不堪入耳的音色說話。
時纓哭得頭昏腦漲,慕濯攬過她的肩,一下又一下地拍著,低聲問道:「林兄,關於荊州之戰,除了那封你還沒來得及檢視的信件,你還記得什麼?」
林思歸凝神沉思,許久,緩緩道:「當初,我……林將軍奉命馳援,與蘇將軍夾擊叛軍,在抵達荊州的前夜,有人找上門,對他說了一些話。我是偶然聽到,已經無法一字不落地複述,大概意思……是荊州恐將生變,他最好選擇按兵不動,免得被捲入朝廷鬥爭白白犧牲。」
「那時候,我年少無知,並沒有放在心上,從未想過朝堂的勾心鬥角怎會波及千里之外的戰場,後來蘇大將軍受困,另一支援軍因為天氣不好,被耽擱在途中,遲遲無法趕到、與林將軍的兵馬進行合圍,眼看著蘇大將軍以寡敵眾,即將全軍覆沒,林將軍最終還是下達了衝鋒的指令,決計拖延日,等待後援抵達。他……和他的妻子兒女都敬佩蘇大將軍的為人,無法見死不救。」
說到此處,他冷冷一笑:「他與蘇大將軍會合,奪下荊州,重新整編隊伍,足足堅持了八天,數次擊退叛軍,但己方也只剩些殘兵敗將,敵軍若再增援,荊州將不堪一擊。好在援兵終於到了,所有人歡天喜地,就等著與同袍裡應外合,將叛軍一舉殲滅。但你猜,他們等來了什麼?」
他深吸口氣,平復急劇起伏的情緒,字字句句道:「光天化日之下,自相殘殺,數倍的兵馬圍在荊州城外,要把我們……要把他們和叛軍悉數屠殺殆盡!」
「蘇大將軍自知連累了林將軍,派人出去與他們交涉,希望以自己的死換得林將軍及其部眾平安出城,但他也明白,這是無謂的掙扎,林將軍定會將真相昭告天下,為他平反。那些人怎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他們只能死。」他的聲音彷彿是從齒縫裡溢位,「除去狗皇帝的默許,能有如此本事,調動大軍圍剿自己人,還做得天/衣無縫、至今仍然逍遙法外的,還有誰?你們說還有誰!」
幕後主使昭然若揭,慕濯一時沒有應答,林思歸也不做追問,然而他正待繼續,時纓已輕聲道:「安國公,還有孟家。」
說罷,她的眼淚簌簌而落。她做夢都沒有想到,當她沉浸在舅父一家戰死的悲痛中無法自拔時,表兄曾來過安國公府,她與他所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