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女僕進來見她這個樣子,慌忙上前拍撫她後背,她卻一伸手推開,別過臉去淡淡說了聲,“離我遠些。”女僕以為自己做錯什麼惹她不悅,惴惴低頭退到一旁,不敢出聲。
這了半晌,夫人似乎喘過氣來,低聲道,“去告訴督軍,說我有些困,想睡一會兒,就不下去了。”女僕應了,轉身走到門口,卻聽夫人又叫住,“等等!”
她以手撫額,怔怔地出了會兒神,扶桌站起來,“算了。”說著理一理鬢髮,臉上神采似又回來幾分,徐步走出房間,一步步走下樓去。
底下督軍與兩位客人正在說著什麼,見她下來,一齊住了口。
“念卿。”督軍起身喚她名字,上前扶了她,“大夫也說你風寒有些重,我看你就回去歇著,不用陪我們吃吃喝喝了。”他緊緊扶著她手臂,將她握得很緊,目光也須臾不離她的臉,語聲卻是輕鬆的。
“我沒事。”念卿笑一笑,看向他身後的薛晉銘,帶幾分俏皮的笑意,“你帶來的這位大夫真是仔細,瞧個風寒也如臨大敵一般,倒教我心虛起來。”薛晉銘看著她,目光如他唇角笑意一般柔和,“德國人做事向來這樣,你不要多心,沒有事的。”
李斯德與公使館的友人另有要事相約,當即告辭,由督軍府的車子送出去。
三個人伯午宴從簡,上的都是家常菜,廚子的手藝卻是極好。
霍薛二人也不再議論政事,席間只說起北平舊事,坊間軼聞,兩人竟有許多共識。薛晉銘善談,言辭風趣幽默,連霍仲亨也一反往日威嚴,頻頻妙語,引念卿莞爾不已。
席間談笑風生,賓主俱歡顏。
隔著一個桌子,念卿不經意抬眼,觸上對面薛晉銘的目光。
他在看她,雖只一瞬,那目光卻驚電似的撞進她眼裡,熟悉得怕人。
是什麼時候見過他這樣的目光,什麼時候……念卿心底茫茫的,驀然浮起當年的一幕……那時他拘禁了她,贏得同她的賭約,在竹廊中與她舉杯相慶。她恨恨將一杯酒潑了他滿臉,他將桌上杯盞全都掃落在地,將她推倒在狼藉的桌臺,兇戾的吻落下,吻在她脖子上,彷彿要吸盡她的血才罷休。她不掙扎,冷冷地看著,沒有活氣的眼睛直看著他。於是他停下,也定定地看她,就像現在,也就是這樣的目光……一般的悽楚,一般的惶惑。
他同仲亨說著話,似乎並未覺察,笑談間不疑難問題地看過來,驀地問她,“對了,霍大小姐的生辰快要到了罷?”
念卿微怔,“是。”
薛晉銘笑著嘆口氣,“霍小姐都快三歲了,我還無福得見。”
霍仲亨一笑,接過話道,“小毛孩子都差不多,只不過我這一個尤其頑劣罷了。”
“那必定是像你。”薛晉銘瞭然而笑。
“不單像,也是他給寵的。”念卿笑嗔,言及女兒,眼中有細細柔柔光彩,“你可曾見過誰家小孩枕一頭豹子睡覺?”
“豹子?”薛晉銘失驚,“活的豹子?”
“活的,這麼大一頭,叫墨墨!”念卿笑著張開雙臂,比了個大大的樣子,有幾分孩子氣的炫耀,“還沒有霖霖的時候,我們就養著了,從小狗那麼一丁點兒大,足足養到現在,連他都拖不動呢!霖霖剛會走路的時候,墨墨就在一旁跟著:霖霖要睡覺,它便趴在身邊守著,有時霖霖愛拿它當枕頭,摟著它脖子睡……”
薛晉銘聽得瞠目無言,怔了半晌才喃喃問,“它不咬孩子嗎?”
“怎麼會,墨墨是姐姐呢,它比霖霖還要聽話。”念卿一臉驕傲,似乎覺得他的疑問十分好笑,說著扭頭望向霍仲亨,明眸閃閃,似尋求他認同一般。
薛晉銘怔怔看著眼前孩子氣的念卿,看著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她。
霍仲亨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