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忠手下尚有勁兵一支扎住炮前,欲待交鋒。世忠昏了,但見荊家兵合了顧容之眾,勢如潮湧,急傳令放炮,卻忘了炮前還是自家軍馬,俄而炮發,反從自家軍馬後打去,勇敢精兵無一人免者。世忠遂大敗,急退入城,堅閉不出。海上兵大肆燒掠,竟日方退。
第十二回 毛景龍因船空喪命 曹虞峰為戚幾傷生
海寇填街塞巷來,景龍危急又思財。
舟行陸地為出路,禍及旁人慘矣哉。
勇士從來思喪元,虞峰拚命護鄉村。
亂槍攢刺難迴避,遍體遭傷帶血痕。
此時蕭參將雖退,鄉兵後先到者,猶亂紛紛廝殺,逼到關帝廟前。有鄉兵毛景龍者,新造沙船已完,在廟前戲樓下。景龍恐被海兵搶去,央眾人動手一齊拖下水去,就把船作渡腳。眾人一時聽信,擔擱片刻,船又不及下水,卻被海上人兩頭截住,合圍攏來,短兵相接,惟聞喊殺之聲。須臾,把廟前一群鄉兵殺得罄盡。毛景龍只為一隻船,不惟自己反連累害了眾人。是日,自港口至老營前,民房大半燒壞,死者枕蓆,而關帝廟前尤多,蓋毛景龍扛船之故也。其海上兵死者,顧容隨差人抬上船去。次日,眾人收屍在陸地者、在水中者,但聞哭聲震天地,惟港口十三個屍首沒人收拾,卻是蕭參將隨任跟來的家兵。古詩所云,無定河邊骨也。傷心慘目,奚待讀弔古戰場文哉。
曹虞峰,福山人,平日以武勇聞者。殿山後王氏,家道殷實,與虞峰為至親。荊家營既得大勝,放兵四散抄掠,虞峰恐王家被搶,領十餘人到彼守護,正遇海上兵,就在山腳下大壩上交鋒。鄉兵見眾寡不敵,各自逃生,惟虞峰一人身被四十餘創,額中一斧,賴布與紙甲要緊處裹得厚,不至傷生,然猶死而復甦者再。究竟王家依舊搶完,無益於事,真是從井救人也。福山民兵鹹怨蕭世忠貪利啟禍,竟挈老小望內地躲避,無一人助他守城。世忠沒趣,是晚領妻子家丁,只說安頓家眷在瞿園,連夜投清朝去了。兩三日後,居民及營兵鹹推芮守備為主。芮守備諱觀,他是忠厚人,地方得以稍安。
第十三回 願留髮宋孝廉倡義 不拜牌陳主簿遭殃
一點忠君報國心,釀成殺戮禍彌深。
到頭怕死難留髮,輸與蘇州徐翰林。
裡排強勒出文書,邀拜龍牌見亦愚。
主簿一時為計拙,無端激變禍捐軀。
時土都堂兵駐蘇州,見馬縣丞、蕭參將陸續投降,即差陳主簿先來赴任。
此時亂世,官府似不承平氣象,到任幾日並不理事,悄然坐在衙裡。又過三五天,已是閏六月初七八,蘇州發下告示道:不論軍民人等,俱要剃髮留金錢頂,穿滿洲衣帽,才準歸降,限三日內都要改裝。常熟縣自元朝到此三百年來,俱是青絲髻包網巾,長巾大袖。一見如此服式,俱道是陋品,是怪狀,不肯起來。有一種少不更事的便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難道剃了光頭在家做和尚不成!我們如今偏一個也不剃,待他來時,關了城門,與他明白說知,待收了告示才罷。”有一種老成的道:“使不得。這是一朝新令,若拗彆他,定然惹出禍來。”有一種詐曉世事,自道見得透的道:“如今清兵到郡已四十餘日,並沒一人一騎至此,料他沒有千軍萬馬,不過是虛張聲勢,哄人降附的意思,那見就惹出禍來。”就有一種雄心猛氣的便道:“我們常熟縣城內城外九鄉四鎮的人,何止百萬,那個是肯剃頭的。就算真個反將起來,實實裡不怕甚麼大兵。”這裡街談巷議,戶說人傳,到初十日,纏出一個老鄉紳來。那鄉紳姓宋,名奎光,字培巖,萬曆壬子科孝廉,做過縣令的。
他聞得這許多議論,即往各鄉紳家走一遍道:“今清朝下剃髮新令,吾輩士大夫也俱要裂冠毀冕了。街坊上有許多議論,老朽一死謝先朝也不為過,不知列位高明尊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