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琬不以為然地說:「我可不想手中沾上這等人的血。」
「裹兒——」
「既是貼身使女,必定跟隨我多年,對我的性格瞭解得很。這般既深知我言行,又對我滿懷怨懟的心腹之人,我豈會將她們放出去,給自己找不自在?」秦琬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著她覺得天經地義的話語,「要麼不做,要做就務必做絕。捆在莊子裡的人,尚有出頭的一日;賣到窮鄉僻壤的人,若旁人有心尋找,也有重見天日的時候。我豈會因一時的心慈手軟,給自己留下無窮的後患?」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冷硬,秦琬放柔聲音,嘆道:「阿孃,咱們無心,卻架不住旁人有意。儲君名分難正,始終是個問題,旁人都知阿耶阿孃憐惜於我,若拿住了我的把柄,逼著我求阿耶阿孃,指不定還要行那違心不孝之舉。若真如此,裹兒……與其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莫要給旁人留下可趁之機,您說呢?」
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這個道理,沈曼再明白不過。故她摸了摸女兒柔軟的頭髮,口氣也鬆動了下來:「你想怎麼辦呢?」
秦琬早就想好辦法,見母親露出一絲猶豫,立刻趁熱打鐵:「您覺得,讓陳六郎扮做女子,充作我的貼身使女,如何?」
此言一出,沈曼勃然大怒:「胡鬧,當真胡鬧!」
秦氏皇族的公主少,卻不意味著她們的舉動多低調,以當利公主為例,她與夫婿的感情尚可,但這並不阻礙她在夫婿死後,蓄納寵臣男侍。郭貴妃所出的三公主館陶,原本與丈夫還算恩愛,待杖斃了駙馬懷有身孕的通房後,也開始大肆尋歡作樂。陳留郡主冷眼旁觀高衡蓄姬妾,生庶出子女,世人皆贊她賢惠,聖人還鼓勵她去找男寵。可見對宗室女,尤其對身份極高的宗室女來說,婦德什麼的,壓根就不是一回事。
沈曼希望女兒婚姻幸福,如若不幸,她並不在意女兒找男寵,畢竟她自己委屈了一輩子,所求得無非是唯一的女兒幸福。
在沈曼眼裡,秦琬若與裴熙關係好,婚後常常來往都行。秦琬有身份,有父母,有錢財還有誥封傍身,真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也未必要伏低做小,就是可能被兒女不理解,晚景未必落得好,故這種行為,她允許卻不支援。但這並不意味著,她能容忍女兒婚前就讓一個男人貼身服侍,若傳了出去,實在太……
秦琬早預料到了母親的反應,不住蹭著沈曼的手臂:「阿孃——」
沈曼繃不住冷臉,無奈地說:「你若願意,就將他淨了身,再……」
因著江南沈家子弟的暴虐行為,周、陳兩家遭了大難,年紀大一些的子弟入了骯髒之地,年紀小的子弟則被賣入戲班,受盡欺辱,辛蒙孫道長所救,才撿回了一條命。
饒是如此,這六人的經歷也無法抹去,沈曼這般貴人自不會將他們放在眼裡,只覺得陳六郎有幸服侍秦琬,簡直是祖宗十八代積下來的福分,才有祖墳這麼冒青煙的一天,淨個身算什麼?
這種事情,秦琬是萬萬不能同意的。
她與裴熙冷眼瞅著,覺得孫道長是細作的可能性很大,這位老江湖既膽小又膽大,滑不溜手,一不留神就可能被他鑽空子。但他也不是沒有弱點,畢竟人老了,就會懷念從前,就想有個根。就好比孫道長,不知他是為何種原因救的周、陳二家子弟,但這些年來,他無疑將這六個孩子視作了自己的子孫。自掘墳墓的蠢事,秦琬自然不會做。
再說了,孫道長是他們一路帶回來的,雖未說要當做座上賓一般看待,怎麼說也算半個「恩人」。何時冷,何時熱,如何拿捏分寸,讓孫道長誠惶誠恐,意識到代王的仁德和他搖搖欲墜的地位,越發盡心盡力,才是秦琬謀劃的重點。這等重要時刻,為一己之私,讓陳六郎淨身?若真這樣做了,秦恪的「仁厚」之名可就有了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