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秦琬讚嘆不已,秦琬何嘗不驚嘆於他的肚量?親手覆滅全家的仇人就在眼前,哪怕只是一把刀,那也是一把沾滿了至親鮮血的刀。若非親眼所見,誰能想到,為尋罪魁禍首復仇,玉遲明知常青所作所為,依舊將之引薦給秦琬,還稱呼常青為「常兄弟」?她甚至有些慶幸自己的表現入了玉遲的眼,若是沒入,魏王勢力鞏固之日,便是玉遲離開長安之時。
秦琬可沒忘記,玉遲自髮妻死後,遲遲沒有續弦,身邊也無姬妾侍婢侍奉,連個子嗣也沒留下。往好裡想是為了復仇,不願牽連他人,往差裡想,那可就讓人膽戰心驚了。
胡人可不歧視商人,大商賈買個貴族身份,步入上流階層的比比皆是。玉遲知禮,不會貶妻為妾,可如今他既無妻妾又無子嗣,誰能攔著他政治聯姻?胡人可沒漢人那麼在意原配續弦的差距,再說了,玉遲雖人到中年,卻有權有勢,有才有貌,膝下荒涼,無論誰嫁給他都能立刻當家,再生個一兒半女,與原配髮妻也不差什麼。
真要讓玉遲回了西域,那才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有這麼一位對新帝滿懷敵意,在西域又左右逢源,勢力極大的主兒在,花錢買個身份,舉著這塊遮羞布,娶個大貴族之女,邊境還不知要起什麼風浪,戰火重燃都不是不可能。
這一點,秦琬還真沒猜錯,無論是在樂平公主所知的「歷史」,還是莫鸞、鄧凝所記得的前世,回紇入侵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這個吞併了西突厥,與厥、柔然等部族聯合,讓西域諸國俯首稱臣的部族一度打到了隴右,逼近長安,攪得長安城內人心惶惶,統領大軍的回紇左賢王藥羅葛。骨力咄祿的大名更是響徹四方。不知多少人想置他於死地,多番刺殺皆被他那漢名為「青」的侍衛統領化解。若不是衛拓早年就在西域佈下暗棋,回紇可汗驟然暴斃,骨力咄祿只是回紇可汗的女婿而不是兒子,後方不穩,不得不撤兵,給了大夏喘息之機,從而收買回紇權貴,支援回紇可汗之子與骨力咄祿槓上,大夏能不能熬到秦宵登基都難說。
這件事徹底奠定了衛拓首相的地位,從那之後,深得魏王信重的次相連慕和中書侍郎祝平,即更名改姓後的祁潤聯起手來都沒辦法撼動衛拓一絲一毫。
胡人來中土多半會入鄉隨俗,給自己起個漢名,漢人將之視為「歸化」的表現,也懶得記胡人奇奇怪怪的姓名。正因為如此,無人知曉如今的西域第一商賈,西域各國權貴的座上賓,曲成郡公府的西席,真名喚南宮熠,漢名玉遲的胡人名字正是骨力咄祿。若是樂平公主知曉此事,寧可錯殺一萬,也不會放過一個的。
至於姓氏……突厥有一部落名為回紇,回紇的首領世代都姓藥羅葛,現任的回紇首領又滿懷雄心壯志,想要擺脫突厥的控制,就像當年突厥擺脫柔然的控制一般。
秦琬知常青順著自己說得想了下去,微微一笑,正好有一件事想解惑,便問:「秦宵納的那個紀氏,究竟是什麼來歷?」
常青對秦琬已有些順從,聞言便道:「紀氏進府之事,我還不是血影統領,並不清楚此事,只知她並非紀鳴的私生女,好似是紀鳴同宗的族侄女,來自……」他苦思冥想許久,有些不確定地說,「新安縣?」
「新安縣,姓紀……」新安紀家未在世家之列,秦琬回想了一下這二三十年來的紀姓舉子,嗤笑道,「這出身十有八九是編的,哪怕是平寧縣公的庶女都比紀嵐的侄女靠譜些。」魏王哪會是那種一兩年的交情記上十幾二十年,不辭辛苦照拂對方家人,甚至讓兒子納一個紀家女孩做妾的人?再說了,若真是如此,他也犯不著將紀清露養在府中七八年,平白落人話柄,鄧凝生不出來再去紀家接個適齡的女孩也不遲啊!沒必要非紀清露不可。
說到平寧縣公,常青還真想起一樁事,便道:「平寧縣公面上與魏王不合,暗地裡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