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對自身眼力頗為自負,他對潘卓沒什麼印象,可見此人即便有才幹也是平平,偏偏……他皺了皺眉,又問:「潘氏是何時進的府?得寵多久了?可有誕下兒女?」
匡敏早將這些事情查得詳盡無比,立刻回稟道:「潘氏是五年前進的王府,頗得魏王殿下寵愛,奈何福薄,幾次有孕都沒留住。倒是比她更晚承寵的妾室,已有三個誕下了皇孫。」
皇室添丁進口,聖人自會知曉,他略一想便記起來:「不錯,兩兒一女,女孩兒沒過百日便夭折了,男孩們倒是健健康康的。」
男孩沒事,女孩夭折,那便不可能是魏王妃動的手腳了。這些年魏王的庶子庶女也不少,多是平安長大,夭折的少。孩子本就弱小,極難站住的,養不活也是尋常。即便是公主的兒女,也多有沒活過七歲的,實在怪不到蘇吟頭上。
聖人聽見此女是五年前進的府,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潘卓是在女兒得了魏王寵愛後才中的舉,從此步步高昇,又聽見此女福薄,不能為皇家孕育子嗣,便有些厭惡:「當真胡鬧!」
按聖人的想法,幾個兒子爭得死去活來,驟然聽說長兄漁翁得利,氣不過是有的。他命內侍省和麗竟門不惜一切也要查清楚兒子的反應,不過是想選出幾個兒子中度量最大的那個,不願看到自己僅剩的幾個兒子仍要自相殘殺罷了,便如漢景帝對慄姬那句「我百年以後,希望你能善待我的妃子們與兒子們」一樣,頗有託孤之意,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在聖人看來,魏王將無名火宣洩到後宅,雖然有恃強凌弱之嫌,卻也比魯王一門心思想著怎麼在朝堂上與兄長爭鋒,妨礙國政,或者趙王一心報復身為國之重臣的徐密,還辱罵懷獻太子的好。韓王雖只說了幾句酸話,到底衝動了些,又剛愎自用,不是明君氣象,算來算去,還是魏王比較好。奈何聖人的眼光高,總希望繼承人樣樣都好,又忍不住將魏王與過世的幾個好兒子相比,便覺得魏王的舉動未免有氣量狹小之嫌,對一國之君來說,胸襟氣度必不可少,豈能小家子氣?
正因為如此,聖人才會問到侍妾的出身,他心裡也明白,魏王對鍾婕妤一直是有些心結的。倘若這個侍妾是婢女出身,或者攀上魏王的宮女、民女,早就做好了用身體換榮華的準備,魏王情緒激動之下,將對方折磨得下不來床,聖人也能理解。偏偏是魏王門客的女兒,父親還是做官的。也就是說,魏王並不是因為心有怨氣便找個出身低微的女人來發洩,對他來說,有名分的媵和卑微的侍婢都一樣。再聽到這名寵妾之父升遷的速度,聖人便有些反感了。
這便是匡敏說話的技巧了,若他先說潘氏是被其父獻上,以謀官職,聖人自會看輕潘氏一眼,潘卓雖會被聖人認定為營營汲汲的功利之輩,魏王卻不會受多大責難——上縣縣令,從六品的官罷了,對許多人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在掌握實權的王爺眼裡,不過是輕飄飄一句話就能辦成的事情。那些跟隨王爺久了的管事、侍衛,哪個不是輕而易舉就能謀到六七品的肥差?即便在聖人心中,區區縣令也無足輕重,聖人真要拔擢誰,無論是自家親戚還是看好的才俊,皆為他們搭好了天梯,哪怕外放也至少是個郡守,哪裡瞧得上縣令一職呢?匡敏卻偏偏先說此女是魏王門客潘卓之女,將君臣之分擺了出來,再說潘卓的履歷,聖人一聽,豈有高興的道理?
這等時候,潘卓非但不落井下石,反倒為魏王說起好話來:「老奴說句不中聽的話,這樣的事實在太多了,潘卓既能中舉,可見也有幾分本事。」
他說得也是大實話,恩科三年一開,一次取中者也就寥寥幾十人,至多不過百人,卻幾是寒門舉子唯一的登天之路,除了刻苦攻讀外,誰不想找點捷徑?名宿大儒愛惜羽毛,不會輕易收弟子,拜座師是個好主意,可幾十個中舉的人裡,人家憑什麼提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