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取之舍之
陳玄派人秘密拿了紀清露進宮的時候,秦琬已到了紫宸殿,聽見聖人還沒醒,太子也累得去休息了。她斟酌片刻,方讓檀香去請匡敏出來,也沒說什麼,直接將常青的密信遞給匡敏看。
匡敏的政治嗅覺何等敏銳,才看兩行,臉色就不好看了,待將密信全部看完,已是面色鐵青,氣得發抖:「紀家!好一個紀家!」
若是金礦銀礦也就罷了,財帛動人心,這不奇怪。何況金銀開採出來,無論是直接用,還是打成首飾,都很容易流通出去。
石炭卻不一樣。
麗竟門的人遍佈天下,莫說新安縣,哪怕是弘農郡多出些石炭,他們也會知道,偏偏沒有半點風聲,無疑證明瞭紀家開採出來的石炭,壓根沒有流通到市場上,甚至不在世家內部分享,頂多被一兩家的世家獨吞。
世家得了這麼多石炭,卻秘而不宣,意圖為何,不問即知。
秦琬之所以令紀清露寫封家書,問問紀家的隱戶數量多少,不是別的,只是想知道富戶能吃下多少流民做奴僕,心中有個大概的數,世家的話,按照田畝的多少翻倍,再算上些部曲的,哪怕不能十分精準,也有七八分了。
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秦琬再清楚不過。但括戶也不能括一半留一半,至少得將七成多的人重新登記戶籍吧?
不問新安紀家的話,秦琬也不是查不出來,只是看中了紀清露的上進心和表現欲,加上匡敏也幫了她不少,想給紀家一個進身之階,順帶讓自己的工作也方便一些。誰料紀家做賊心虛,聽見「隱戶」,以為被人拿住了證據,這才斬草除根?
不對,他們怕是不知道紀清露已經被嘉獎,不再是昔日那個要安守宅院的媵妾。麗竟門派去的人,十有八九被他們當做了魏王餘孽,紀清露的書信估計也被他們當做了謊言,畢竟,按照紀清露的身份,她應該老死院子裡一輩子的……
說起來,以魏王的性子,若是知道紀家手上有石炭礦,豈會善罷甘休?必是不知道的。
想來也好笑,魏王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若他泉下有知,勢必會怒髮衝冠,不滅紀家不罷休吧?
匡敏跟隨聖人多年,一點點地看著大夏一統天下,繁榮昌盛,就連滅南朝都有他一份功勞。他無兒無女,自然將滿腔的感情傾注到家國上,豈能容忍亂臣賊子?瞧見新安紀家的小動作,匡敏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也不知該恨紀家多一點,還是該恨穆家多一點。最後以袖掩面,悲哀非常:「老奴,無顏面對郡主,更無顏面對聖人。」
「匡內監嚴重了,您的忠心,秦氏皇族誰人不知?」秦琬也只是和匡敏說一聲,我要對紀家動手了,並沒有責怪匡敏的意思,「上天到底還是眷顧秦氏皇族的,才會將紀家最出色的兩個人才送到咱們面前。」
一個是匡敏,一個是紀清露。
至於新安紀家,不過添頭罷了,用與不用,實在沒什麼要緊的。
饒是匡敏這些年聽了不知多少奉承話,聽得秦琬此語,仍是潸然淚下——換做旁人,壓根不會告訴他這些,要不和他虛與委蛇,等到山陵崩再收拾他;要不雷厲風行,壓根不給他任何好臉色看,直接對紀家動手。秦琬將此事告訴他,這是對他何等的信賴和倚重,性情又是何等的寬厚。
越是如此,他越是自慚形穢。
秦琬似是沒察覺到匡敏的心思,極是自然地說:「我不僅相信你,也相信紀清露。我已令陳玄帶她進宮,這就去問詢她一番。」
信任,不意味著不走過場,要是開了這個例子,養成習慣。將來遇到要事,哪怕問詢幾句對方,對方也會覺得自己不被當權者信任,委屈非常,惶恐難安,這是很要命的。還不如抓了,問幾句再放回去,效果就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