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穆淼為了江南運河,顯然是做了一番功課的,他做揚州總管,除了鎮壓江南士族外,第一要緊得就是勘察地形,面對秦琬的問題,張口就來:「江南自古多水,原是澤地,人們壘土築堤,方有今日之江南。臣初見江南之時,也嚇了一跳,許多鎮子也就百餘戶人,卻有六七十座橋,家家戶戶都有船。哪怕是去左鄰右舍的家中,都要劃著名小舟方能前往。」
秦琬還真沒見過這場景,不由來了興趣:「整個江南都是如此?」開門就是河,要麼過橋,要麼以船代步,不僅聽起來浪漫,也證明瞭江南的水道實在很發達。
水道發達,開鑿運河就省力很多,比起從無到有,艱難引流,耗費的人力物力也少很多。
「這倒不是,但多半如此。」穆淼知秦琬聽進去了,斬釘截鐵地說,「您若親臨江南便能看到,水路如一張巨網,密佈整個江南。河就是路,路就是河。」
秦琬聽了,終於知道聖人為什麼猶豫不決,因為在江南開鑿運河,實在太有優勢了。
試想一下,早就習慣了水路的江南,一旦有一條運河溝通江南,聯絡洛陽,該是多麼的繁華和繁忙。江南的絲綢、刺繡、瓷器等,都是有名的,物產也十分豐饒。運河的開鑿可以令這些東西更好地運輸到北方,也能化解江南與北方的諸多隔閡,令讀書人透過運河,更快地來到長安,參加科舉。
還有,鹽。
秦琬始終沒有忘記樂平公主提出的「鹽稅入價」,誠然,這一舉措的吃相很難看,對商人不利,種種弊端無需多說,但對中樞財政的緩解是很有幫助的。若是加以改動,拿出個穩妥方案,不失為一個好的鹽稅改革辦法。哪怕現在不需要,將來國家缺錢,或者到了危難的時候。縱是飲鴆止渴,也好過眼睜睜地看著大廈將傾,自身卻無能為力。
她雖心動,卻並未表露出來,只是有些好奇:「農田呢?南人耕作農田,應當比北人方便許多吧?」
灌溉之於耕田,重要性不言而喻。為了一條水渠,一方河道,兩大家族可以世代仇讎,兩個村子的人可以殺得你死我活。即便是官府,遇上這種爭水渠鬧出了人命的事情,往往也是不管的,任由他們自己去解決。
「自是耕種的,江南多水田,魚米之鄉,不外如是。」穆淼緩緩道,「江南家家戶戶都栽桑樹,桑葉餵蠶,蠶……多餘的東西餵魚,魚,魚的東西變成池泥,池泥用來澆灌桑樹。更有許多人家,在稻田中養魚。」
說到這裡,他取出一份手記,翻到其中一頁,指給秦琬看。上頭是他的字跡,看似飽滿圓融,實則轉折之間,盡顯風骨。
秦琬留神細看,就見穆淼上頭寫著:「……至甌,甌人飯稻羹魚……永熙等郡,山田棟荒,平處以鋤鍬,開為町疃,伺春雨,丘中貯水,即先買鯇魚子散水田中,一二年後,魚兒長成,食草根並盡,即為熟田,又吸魚利。乃種稻田,且滅稗草,乃齊民之上術也……」
大夏的疆域,秦琬還是記得的,略一回想,大概明白了。這個甌,應是臨海郡下的永寧縣,哦,不對,南朝改了名,叫做永嘉縣。
會稽郡太過富饒,人太多,世家勢力也大。為了分化和牽制,聖人平了南朝後,太宗皇帝分了會稽郡東邊出來,新設了臨海郡,也屬於揚州刺史的管轄範圍。至於永熙郡……想明白那是哪裡後,秦琬有些訝然地看著穆淼。
她雖知道揚州總管並非揚州刺史,後者職權不過揚州一地,前者稱一句「江南總管」也不是不可以的。若非局勢特殊,江南叛亂了一場,急需身份特殊,能鎮得住場子的人去鎮壓,偏偏皇子們又不爭氣,這位置也輪不到穆淼來坐,需知上一任的揚州總管不是別人,恰是當時還在做秦王的聖人。
穆淼辦事一向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