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為解決此事,想了很多法子,東南運路是要修的。最穩妥的方案,無疑是在三門峽旁邊再闢新河,不僅如此,還要開鑿與渭水平行的漕渠,分流黃河、汴河、泗水等。但之前朝廷黨爭激烈,水利漕運這樣的大功臣,還涉及了這麼多條河流,這麼重要的戰略意義,誰都不敢貿然開口。唯恐此事被有心之人利用,原本是利國利民,解決國家危機的大好事,卻因為幾位皇子爭那張椅子,使好事變了味道。
按理說,東南運路的解決應是重中之重——糧食全都囤積在洛陽,運到長安的一年比一年少,這不是什麼好現象。但穆淼覺得,江南運河的開發同樣重要,而且花費還比較少,比起治理東南運路,實在是快捷便利很多。只要處理得好,還能給朝廷帶來許多賦稅收入,所以他才給聖人上了那麼一封奏疏。
憑心而論,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已經四十多了,這個年紀,這等官位,雖然能稱得上年輕,令人艷羨。但他知道,精力、心態,這些都是會隨著歲月的推移而產生變化的。若是朝廷先修東南運路,再開鑿江南運河,後者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他能等到這一天麼?未來的君主會願意修江南運河麼?國家不會產生什麼變故麼?哪怕事事順心,以他的壽命,真能殫精竭慮後,看到江南運河開通的那一天麼?
在所有人眼中,穆淼都是因穆家而得高位,嫉妒的人們拒絕正視他本身的才華。越是如此,他越要證明給所有人看,哪怕沒有穆家,他也不比任何人差!
聖人為何權衡這麼久,穆淼也明白——先鑿江南運河,再修東南運路,這需要極大勇氣。如果在位的君主魄力不夠,鎮壓不住朝臣和世家,原本的好事很可能就會變成秦氏皇族的催命符。因為江南離長安實在太遠了,它的好處,長安一時半會享受不到,東南運路卻又不一樣,那是長安到洛陽的要道,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繼承人沒有確定之前,聖人無法做出選擇。即便是現在,聖人也只是將決定權拋給了秦琬,而非真正做出了決定。
因為秦琬不是男子,聖人沒辦法保證,她真能控制住朝政。
穆淼的畢生希望,只能寄託在秦琬的身上。若她為求安穩,江南運河……不知何時才能開鑿。
「殿下——」事到臨頭,穆淼反而說不出話,他斟酌許久,才有些乾澀地問,「殿下對江南,可有什麼印象?」
第三百六十五章 魚米之鄉
穆淼這一句話說得很犯忌諱,也很失水準。
早年還有些人敢拿秦琬在流放之地長大說事,隨著秦恪的聲望越來越好,敢這樣說的人也越來越少,待到秦恪成了太子後,大家更是遺忘了東宮一家不光彩的十年,莫說「彭澤」,就是「江南」二字也不怎麼敢提,唯恐惹他們不快。
秦琬習慣了眾人在她面前的小心翼翼,謹言慎行,驟然聽得穆淼的問題,怔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她為瞭解客戶一事,戳了紀清露的傷疤,誰料還沒隔日呢,就被穆淼給戳了一下。
但秦琬並不介意。
她從來不覺得在彭澤長大,不錦衣玉食,呼奴喚婢是什麼屈辱的事情。相反,正因為她曾經寒微過,她才更珍惜,更要攥緊美好的今日。若沒有這一段經歷,不懂得性命握於人手,需要看人臉色是什麼滋味,她怎會激流勇進,終於給自己謀了一條生路?
穆淼的失態很不尋常,要知道,他做了很多年的中書舍人,這個位置卻是容不得半點錯處的。不過這也恰恰證明他對江南運河的極度看重,也讓秦琬明白了這位重臣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對穆淼這種出身世家,自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除了在家庭上栽過跟頭的人來說,想要拉攏,實在很難。
一般人要拉攏穆淼,都會從他的家庭著手,比如與他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