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喊自己是妾。」秦琬似是隨口說了一句,又問,「沿途,你見到了什麼?可否與孤說說?孤回長安的時候,來接阿耶、阿孃與孤得是如今的安南大都護,一路乘船,又有勛一府的將士庇護,順風順水之餘,風土人情倒是半點沒見著。」
紀清露見秦琬不允她卑微,心中感動,思忖片刻,決定賭一把,便道:「屬下進京時,身邊雖只跟著一個老嫗,一路卻是跟著商隊上路。商隊多蓄護衛,個個孔武有力,打退了好幾撥襲擊。」
陳玄聽得「襲擊」二字,神色一凜,果然,秦琬又問:「襲擊?你可記得那些是什麼人?」
「幾次是山賊,還有一兩次是餓紅了眼的流民。」紀清露見秦琬不像是隻能聽好話的,一顆心也就安定了下來,「好在有驚無險。」
秦琬輕輕頜首,喃喃自語,若有所思:「十幾年前就開始了麼?」
新安縣隸屬弘農郡,弘農郡又是出了名的富裕,世家也多,勢力較強。想也知道,百姓如果負擔不了繁重的賦稅,想要謀別的出路,當然是去富饒的地方。實在不行,投靠世家為奴為婢也行。哪怕生死不由自己,到底是一份生路。
也虧得他們去得是這種地方,訊息才能被蓋下來,世家有足夠的胃口消化這些人,富戶們家境寬裕,也需要奴僕來耕作或服侍主人。但再過十幾年,哪怕是世家有心,也沒有這樣的力氣,吃不下這麼多的人口。到那時,亂象便會滋生。
國家的賦稅減少,世家的實力強大,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紀清露聽了,心又有些懸,不知自己究竟哪裡說錯了,就聽秦琬又說:「你也離家極久,不妨寫封家書帶給家人,若能知曉你家有多少隱戶,自是最好不過。」說罷,微微一笑,安撫道,「你是我的人,我斷不會虧待了你,更不會薄待你的家人。」
上位者的保證,往往是不能信的,這一點,紀清露很清楚。但她更明白,她上進的路太少了,不牢牢巴著秦琬,她的前途根本不知道在哪裡。
秦琬未必需要紀清露,更不需要新安紀家的忠誠,可反過來,新安紀家和紀清露太需要秦琬了。
「屬下這就去寫信!」紀清露想了想,怕不牢靠,忙問,「能不能借您的人一用?」事涉紀家秘辛,她說話未必管用,得派個唱白臉的人過去,才能壓得住場子。
「信寫好了,你聯絡子深即可。」秦琬比了比陳玄,方道,「考卷的事情,你讓阿笙留點心,我瞧著建築已經頗有規模了。再過段時日,女學就正式招生吧!」
紀清露肅然應下,又道:「請殿下題匾!」
「題匾之事,暫且按下。」秦琬笑了笑,也沒解釋,只道,「時候不早了,還有事情,我先走了。」
時間不早?
紀清露看看天色,算了算宮門下鑰的時辰,心想這還沒到時候,哪裡不早了?莫非郡主……還要去別的地方?
她所料不錯,秦琬的車架出了女學,並未回宮,而是去了穆淼府上。
這樣不由分說,也沒遞拜帖就登門拜訪,自然是很失禮的。但她是炙手可熱,在聖人和太子許可下公然參政的廣陵郡主,所以穆淼府上的奴僕一溜煙小跑去告知主人,大開正門迎接她。
這便是權勢的力量。
穆淼起初還以為秦琬是為了穆家的事情找上他,正盤算著怎麼說。還未請秦琬落座,就見秦琬鄭重其事地對他行了一個師長之禮,正色道:「先生熟知江南之事,還望先生教我。」
這樣鄭重其事……穆淼心中一突,忽地想起了埋藏在心底的一件事,強壓萬千驚濤駭浪,也回了半禮:「不敢當,還望郡主這邊請。」竟是將她帶到了書房。
他雖姓穆,以家族利益為重,卻也曾是位高權重的文官,躊躇滿志,心懷天下,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