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琬從來不覺得女子不如男子,只知讀書使人明智,當女學的學生們與同窗交流時,你談農時作物,我聊水利工程。遇到案子,大家踴躍分析;面對時政,也能針砭一二的時候。你讓她們再回去談論衣服料子,花樣首飾,怎麼管家?哪怕對這些真有興趣,久了也會乏味,甚至覺得家裡沒人能和自己談到一塊去,包括曾經奉若神明的兄長甚至父祖。等到嫁了人,發現夫君還不如自己,卻要自己忍、容、讓,挖空心思營造賢名,又豈會甘心?
這是一個十分漫長的過程,未必對每個女學學生都有用,想要真正取得成效,至少也要七八年,甚至更久,那又如何?秦琬明白,她要臨朝,得男子助力還不夠,也需女子效忠,但她不好貿然任用女子為官,為什麼?這是太平年間,男人做官尚且艱難,只因是女子,與秦琬走得近,便能一步登天,這讓旁人怎麼想?
這樣的女官,只會與男寵一般,被歸為佞幸之流,被當做反面典型。做事遇到的阻力也會大到不可思議,往往事倍功半,又被人說三道四。甚至秦琬不在了之後,男權會對這種「歪風邪氣」加以壓制,把女性遏制得更深更重,難以喘息,這是秦琬所不希望見到的。故她權衡一番,便選擇了溫和許多的「開民智」一法,所以她笑吟吟地對聖人說:「夫妻本就是一體,女子明曉大義,才能更好地輔佐夫君,教育子女。舉子多要外放,得一賢妻襄助,自能輕鬆不少。」
她這話說得半點不錯,再有便是,地方上的人若知父母官雖出身貧寒,沒有助力,但妻子卻是秦琬主辦的女學出來的,羨慕有之,顧忌也有之。強龍不壓地頭蛇,那也只是強龍隻身前往當地,而非惹來龍王注意。哪怕十個人裡頭,只有三個人顧忌到這一點,行事也能鬆快許多。
聖人見秦琬說了這麼一大堆,不由笑了:「說來說去,就是要為你出宮講學找理由。」
「您就依了孫女這回吧!」秦琬大大方方地說,「孫女頭一次辦這樣大的事情,恨不得天天盯著,半分都不錯神呢!」
聖人故作不悅,沉下臉:「真是胡鬧,區區一個學堂,也值得你這樣用心?主政者若事必躬親,遲早把自己累垮。」
秦琬笑嘻嘻地說:「也是您心地寬,胸襟廣,這才能縱得下。換做旁人,早什麼都一把抓,唯恐有人惦記自家了。」
知她話裡有話,聖人頗有些無奈,眼中卻十分欣慰,諄諄教導:「你可記住了,為君者需堂皇大氣,莫要計較眼前得失,而要放眼天下。既富有四海,手略鬆一些,那又如何?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終究是少數。」
第三百六十章 土地之弊
秦琬知聖人心情好,微笑著應道:「謹遵祖父教誨,我定當每日三省,以提升自己。」
聖人見她應得落落大方,全無半點不願,心道秦琬本就是個心寬的,今日所見,也沒有很插手朝政的意思,不由動了心思,取出一份奏摺,說:「你且看看。」
秦琬強掩激動,儘量剋制雙手的顫抖,恭恭敬敬地接過奏摺。明白這段時間自己不插手朝政,專心辦學,施恩厚賞,不怎麼罰人的作為都被聖人看在眼裡,終於得到了聖人的認可,願意全心教導她如何打理朝政了。
這份激動的心情只持續到她開啟奏摺的那一刻,當她的目光落到白紙黑字上的時候,神色就嚴肅了起來。
匡敏恭敬地站在一旁,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今天的這番談話,本就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匡敏不算,因為他已不算人,而是註定追隨聖人而去的孤魂!
奏摺是麗竟門統領周航上的,內容很簡潔,卻異常觸目驚心——麗竟門得聖人之命,遍佈四方,探查均田情況,發現狹鄉授田不足數量,至於富裕之鄉,永業田數額足夠的極多,授田數量足的,竟無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