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先帝對佛、道別無二致,統統不信,但他們這些權力中心的人都清楚,因為這段經歷的緣故,比起佛教,先帝對道教的容忍度明顯高一些。譬如秦恪,他說他崇道,聖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頂多臨終的時候叮囑一句,你千萬信什麼神仙方術,金丹秘法。如果秦恪信得是佛,你看先帝會不會把長子的皮扒下來,讓他長一長記性?
「江南的佛教……」裴熙冷冷一笑,意味深長,心裡盤算著怎麼將他們給拆下一層,秦琬卻有點失望,「取捨之道,由不得百姓?」
穆淼對秦琬的性子還不是很熟,衛拓卻明白,秦琬的想法,出發點是好的——她雖是天潢貴胄,對百姓卻有種難得的尊重和憐憫,縱然大局面上不能令對方隨心所欲,卻想在小的範圍內,儘可能地補償一些。哪怕這份補償僅僅是給予對方一些選擇,談不上多優厚,到底是一份心意,未來如何,全看你們怎麼抉擇。問題是,那些以撈錢為己任的官員,不會錯過任何一個雁過拔毛的機會。
若朝廷真下達這樣的政策,明明是仁政,是好事,對那些地方官來說,卻無疑是有一次發橫財的機會。他們不會在乎這些隱戶、流民是多麼的可憐,只會眯著精明的小眼睛,裝出一副大義凜然,忠心為公的樣子,從本就瘦骨嶙峋的流民身上,再刮出一層血肉來。
這是年輕君主的通病,太想要好了,卻沒有經驗,好好的命令下達,巨額錢財下發,卻架不住層層攔著的手,原本的好事也成了壞事。
事實上,歷朝歷代,除了幾個特別自私自利,自己開心了就不管別人,誰能讓自己舒服就提拔誰,胡作非為導致天下大亂的君主外。別的君主,沒有哪一個不是希望國家太太平平,長治久安,自己能做千古一帝的。畢竟國家發展得好,他們過的順心,子孫後代也更有保障不是?又有誰真願意做亡國之君呢?再說了,能當上皇帝的,除了老天掉餡餅,真正撞大運的外,大部分人的腦子又哪裡差了,豈會看不到國家的弊病?縱然他們看不到,也有忠心為國的人會說,會想,更會做。一次又一次的變法之所以沒能成功,一是舍不下這張椅子,也沒有足夠的魄力和手腕抗衡既有利益集團,二便是底下人為了自己的利益,窮盡一切手段鑽空子。
衛拓對大夏朝廷的真實情況非常熟悉,縱然沒爛到前朝中後期那種程度,蛀蟲卻是少不了的。他明白秦琬的用意,但對朝廷來說,越是規定得嚴格至極,讓人沒什麼空子可鑽,想伸手就要做好下大獄的準備的命令就越好。相反,那些仁慈的,彈性的,有太多可操作餘地的命令,到地方上一定會變了味,實在不可取。
縱然命令太過嚴格死板,會有「一刀切」之類的負面效果,甚至在執行的時候,會啼笑皆非,匪夷所思,但兩害相權取其輕。嚴格的命令會讓很多奉行中庸之道的官員望而卻步,而不是像仁慈的命令一樣,你撈我撈大家撈,反正法不責眾,只要不鬧民變,就算掉烏紗帽也不至於個個都掉腦袋。
出於這等想法,衛拓輕輕頜首,回答道:「政令若不明晰,庸人豈能了悟?」
秦琬登時便露出失望之色,她沉默了許久,才道:「那就這樣辦吧,將弘農一郡的流民安置到周邊郡縣,至於江南一事,就交給穆大人了。」言下之意,便是穆淼官復原職,再任揚州總管,好為江南運河的開鑿做準備。
至於這些流民怎麼安置麼,自然是要派兵的,這一派兵麼,若說某某地方有盜匪,那些世家就應該明白了。
如今秦琬也明白,世事不可能十全十美,你要將所有隱戶都帶走,世家非得和皇室拼命不可。只能是儘可能地多帶些人出來,世家若是乖覺,早早投誠,秦琬自不吝於許他們一份前程,若是不識抬舉……他們不願割肉放血,秦琬也只有讓他們傷筋動骨了。穆淼見秦琬對他這般信任,心緒激盪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