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府裡全是油綠的梧桐樹,樹冠很茂盛,陰涼時常會把天遮住。晚上,天上的星星也被擋住了,只有珍太太屋前有片空地上擺著桌椅和茶具。我爹穿著白色的短褂子在喝茶,珍太太抽水煙。一些人說,聽吧,草叢裡有長蟲爬,長蟲專門找女孩,然後往她們褲襠裡爬。你看看母親,母親並不害怕,她已經靠著桐樹慵懶的要睡著了,鼻涕拖到了嘴邊,馬上就要滴到衣服上了。你搖搖母親。母親說,很晚了,睡覺吧。你還想著長蟲,長蟲在草下面哧溜溜地鑽,夜光讓它們穿上青色的衣服。你站在母親旁邊不敢動。以後人們往往會這樣嚇唬你,嘿,長蟲,聽到這個你就發瘋地跑,跑得遠遠的。一個尼姑說,只有前世是長蟲的人才會害怕長蟲,你就更加的怕了,可是我不怕。有一天我一伸手就從草叢中抓住了一條長蟲,我把長蟲對著你抖抖,然後就用火烤著把它吃了。你知道嗎?長蟲肉沒有骨頭的,比豬肉好吃。你不知道這些,你看著我把烤得黑糊糊的長蟲吃下去了,你說,我們北邊,長蟲是神。可是我爹說,這世上沒有神。
那時候,我爹只有一個老婆,這和其他長官不同,我爹從來都只有一個老婆,他的第一個老婆就是我娘,我娘死了,他的老婆就成了珍太太。珍太太喜歡躲在自己的屋子裡抽水煙,把整個大院都弄得沉浸在咕嚕嚕的泡泡聲中,不過我們……我和我的哥哥,還有許多丫鬟和下人,都喜歡那種冒泡泡的聲音,我爹也喜歡。我爹把橢圓禮帽遞到下人手裡,揚起眉毛說,珍太太就是美人魚呀,只有美人魚才能弄出這麼好聽的聲音。他抖著胸膛把珍太太抱了起來,不一會兒他們就在屋子裡大喊大叫起來。
我站在院子裡,很小很小的身子,看著哥哥跪在臺階下面削一塊木頭。哥哥說,他要削一把槍出來,削得比爹的槍更漂亮。
你要槍幹什麼?
房子投下陰影,打在哥哥的身上,而我恰好站在陽光燦爛的地方,那時候我一點也不顯高,身子單薄極了,風一吹我就覺得冷,我總是把衣袖拉得長長的,遮住自己的手背。我聽見哥哥說,他要跟著爹去打仗,不打仗怎麼做男人。哥哥用削了一半的木頭指著我的褲襠,他說,脫了褲子看看,你是個男人。我不會當著哥哥的面脫掉褲子的,雖然哥哥經常會當著我的面把他的傢伙掏出來,他撒尿的時候喜歡往很高的地方尿,他那裡除了Gui頭是紅的,其他地方都是黑的。有時候,哥哥能站在我前面把尿從我頭頂射到我後面,哥哥讓我也試試,我不行,我尿尿的時候總會把自己的鞋子澆溼。
後來,哥哥的槍削好了,哥哥見著人就會用槍指著他,然後讓人舉起雙手。大院裡沒有人敢不聽哥哥的話的,他們都知道哥哥那把槍是假的,可是他們還是會乖乖地舉起手,手指向天伸開,一幅恐懼得顫抖的樣子。哥哥也用槍指你母親和你,你母親傻傻地不知道該怎麼辦,而你卻很利索地轉過身,背對著哥哥把手舉到頭頂。哥哥用槍捅你的後背,他讓你轉過身來,院子裡很多人在桐樹後面看著你,你只好轉過來,我和哥哥趾高氣揚的站在你面前,就像兩隻好鬥的雄雞仔一樣。你看看母親,母親不敢說話,人們都在遠遠的往這邊望。所幸的是哥哥很快就覺得這個遊戲沒有什麼意思了,他收好他的木頭槍跑了,我看看你,你還在驚嚇中發呆,我也跑了。
那時候我長得一點都不好看,像剛剛發芽的種子,渾身到處是生長不良的自然痕跡,頭髮稀疏而毛糙,頭也小小的,胳膊卻很長,垂下來幾乎能到自己膝蓋的地方,而且嘴很大。下人們最為驕傲的就是說,他又看見二少爺把拳頭塞進嘴裡面去了。不過倒是沒人因此說過我拳頭小。而我的哥哥卻長得一表人才,像舞臺上的演員一樣俊秀,頭髮烏黑而茂盛,臉蛋和額頭都方方正正的,肚子上的肌肉一塊一塊的排列著。也許正因為長得好看,哥哥從小就喜歡在人前活蹦亂跳。人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