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猜測啊,跟當時他老師林崇銀的身體情況變得越來越差有關。」
「林崇銀的身體不行了,帶來的手術團隊眼看要散。程主任沒辦法只能接下手術刀,逼著自己上了手術臺,可做的第一個病人,並沒有從手術臺上下來。」
「打擊太大了。」
「所有人都覺得他能站起來走到現在這個位子,就已經是奇蹟。」
「你是唯一一個覺得,這奇蹟還不夠的人。」丁教授感嘆。
「跟拍程主任這件事交給你,除了扶貧內容之外,我確實是希望你能挖到他這一塊的心路歷程。」
「紀錄片要以人為本,程主任不是一個援邊符號,他是一個人。你能抓到這一點,我很欣慰。」
「我跟你的感受是一模一樣的,程主任這個人現在給人的感覺……」
「太宿命化了。」
「他因為埋頭苦幹被捧上了神壇,架在哪裡,出一點點問題就是萬劫不復。」
「所以盛夏啊,你交給我的正片如果還是這樣的,咱們就還得剪。」丁教授長長地嘆了口氣,「這種掛在懸崖上的感覺,太懸了,沒辦法出片,我們還是得挖出他宿命化背後的故事。」
「這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在這個遮天蓋地漫天黃沙的地方燃燒自己,火光之下,你得抓到他的真實。」
「刨除藝術感,我們拍的是扶貧,得腳踏實地,你明白嗎?」
丁教授後來還說了很多。
他這一輩子都在同藝術和現實割裂,他拍過很多曲高和寡的紀錄片,有口碑沒有票房,他說這就是個屁。
他希望盛夏不要走上這樣的路,太孤獨,沒有市場的市場紀錄片導演,就是失敗的。
盛夏被丁教授說的有些想抽菸,掏掏口袋卻只有幾顆程涼沒事投餵給她的糖。
她披上外套走出陽臺,嚼著糖看著蘇縣的夜色。
同一層的程涼應該已經回來了,隔著幾米遠,陽臺上有燈光,也有飄過來的若有似無的煙味。
每次有病人死去,他都會連續的做惡夢。
盛夏低頭,猶豫了半秒鐘又回到了房間,拿起攝像機,出門,走了幾步路,敲門。
「程涼。」盛夏說,「開門。」
第六十一章 也慶幸過,她跟拍的這個人……
程涼過了一會才開啟門, 不知道是不是噴了漱口水,身上又是煙味又是薄荷味,混雜著程涼身上獨有的洗衣凝珠的香味。
他外表倒不至於太頹廢, 只是換了居家服, 頭髮亂了,也冒出點鬍渣, 看起來年輕了很多,倒是和白天裡那個一點錯都不犯的程主任判若兩人。
「我能進去嗎?」盛夏問他。
程涼側身讓開了一條路。
他很沉默, 等盛夏進了屋, 他開著大門,開了屋裡的大燈,彎腰給她找了一雙拖鞋。
程涼的房間跟盛夏的那間格局是一模一樣的,只是他的房間很空,看起來更大。
沒有沙發沒有茶几,盛夏房間放沙發的地方被他鋪了塊地毯,上面丟了幾個抱枕。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套和醫院差不多的桌子椅子,一臺筆記本,然後就只剩下角落裡的一張大床。
倒是不亂, 就是屋裡還有煙味,盛夏看了一眼陽臺, 發現程涼把剛才抽菸的菸灰缸丟在陽臺上的一株仙人掌裡。
…………
這人,熱愛禍禍仙人掌,哪哪都有。
盛夏轉身。
程涼還站在玄關, 等她在屋裡看完一圈,他才拿起遙控器把牆上的投影儀關了。
左側一整面牆的幕布上正在播放幾隻狐獴在草原裡小心翼翼查探然後被胡狼圍攻的場面。
關掉前,盛夏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