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村口了,在剛好接近祖林的地方,走得一身細汗的振書稍稍放緩了腳步。他靠近路旁的渠溝邊,解開腰繩小解。一股熱氣騰騰的渾濁尿線斜斜地跌進枯草叢裡,他感到如釋重負後所帶來的一絲輕鬆。
正當他眯起小眼睛,享受著這種愜意的時刻,忽有一團紅影子在不遠處的累累荒冢間閃耀著。他的腦殼兒猛地震顫了一下,心裡莫名其妙地“怦怦”跳個不停。他驚悚悚地抬起頭,朝剛剛瞄到那團紅影的地方細細瞧去。那裡只有凌亂的墳頭遍佈於荒坡,長而密的枯乾蒿草靜立於肅殺的冬日裡,不見一絲兒的生機景象。但是,他的腦殼兒依舊感受到那種震顫過後的餘震,“怦怦”的心跳依舊沒有停息。
一種不祥的預感充填了他的大腦,以至叫他忘記了自己正在撒尿。本就因年齡增長而倍感壓力不足的尿液,竟然不知不覺間悉數灌進了他的褲襠。弄得腿襠裡溼漉漉涼颼颼的一大片,凍得他一陣冷顫。思摸起來,又是一陣狐疑。一種直覺告訴他,要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這個似有不祥徵兆的是非之地。振書急轉身,一邊慌慌亂亂地提上褲子,一邊急急忙忙地朝村子裡疾走而去。
不知是被驚嚇所致,還是因為趕路過於匆忙。回到家裡時,振書已是通身大汗了。女人看到他的臉色不好看,就問他是咋的啦,叫鬼催了麼。振書沒有心思搭理她。他惶惶地坐在鍋屋裡,歇了歇氣。直到渾身的汗已經洩了,心裡依然不能平靜下來。他反覆思摸著,剛才會不會是自己年齡大了眼就花了,看走了眼了。細細回想起來,好像又不是。再往深裡推敲,覺得自己看到的就是早已絕跡的那隻火狐狸,他便越覺害怕。
花開花落【七】(3)
振書越想越坐不住了。他急三火四地翻看他的寶貝卦書,並按照自己在林地的那個時辰,立時裝起了一卦,得到《無妄》之《隨》卦:
天雷無妄澤雷隨妻財戌土妻財未土(應)官鬼申金官鬼酉金子孫午火(世)父母亥水妻財辰土妻財辰土(世)兄弟寅木兄弟寅木父母子水(應)父母子水他嘴裡唸叨著,內卦鬼化鬼,是受傷之災。世爻午火化亥水反回頭相剋,戌土動開,當有傷災無疑了。只是這場災應在何時,有多大的傷害程度,他還不能確定下來。
這時,他就想到了四喜,那個負氣出走巧遇機緣的二兒子四喜來。他打發女人快去看看,這些日子四喜在家吧。叫他抓緊到老家來一趟,有要緊事商談。
女人見振書一驚一乍的樣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便急急地去了四喜家。過了半天工夫,女人回來說,四喜已經出山三、四天了,至今沒見影子。桂花正在家裡咒天罵地地發火吶,嫌四喜都到了年根兒底下了,還不回來置辦過年的東西。
振書只能對了剛才裝出的卦象傻傻地瞧著,無可奈何。
夜裡,四喜竟然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他說,才從山外趕回來,不知爹有啥事這麼急。振書如見了仙爺一般,立時把自己下午見到的情景描述了一番。他暫時把自己裝出的卦象隱匿不提,只叫他給掐算一回。四喜便鄭重其事地端坐了,眯起小眼睛,伸出左手,大拇指在其餘四根指頭的周邊關節上戳點著,嘴裡念念有聲,卻又聽不清到底唸叨了些什麼。
過了大半晌兒,四喜恍然道,不是好兆頭,爹好像要有場大的驚嚇呢。
振書追道,今兒下午就遭了驚嚇哩,還要有啥驚嚇吔,重不重哦。
四喜謹慎地回道,恐怕這場驚嚇挺重的,要應在來年的四、五月份。爹,到了那兩個月份,你老就安安穩穩地蹲在家裡,哪兒也不去,啥樣的冒險事也甭做,興許就能躲得過去呢。
振書聽了四喜的話,有些不以為然。他的卦象是傷災,而四喜的結論是驚嚇。雖然二者的結果都不是什麼好事,但實際的指向又畢竟偏差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