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擰眉,徒覺不忍。咬了咬牙,接過紅蓮手中藥碗,一臉壯士斷腕般的沉痛走到床畔。
“師哥”衛莊眨了眨汗水迷濛的眼睛,挨在少年身側,聲音裡依稀有了些許高興。
“咳,嗯”張良胡亂應了一句,只求他傷好後不記得此事,否則……,算了、先哄著他把藥吃了才是當務之急。
“小、咳,小莊,吃藥”
衛莊好似才覺察到自己受傷了一般,歪著腦袋似笑非笑揚唇問他:“我身上有傷?為什麼會受傷?”
冷汗霎時循著鬢角落下,這事兒分明跟自己沒關係,可此時扮演的角色使得張良不可避免地生了氣短心虛。尤其是在不曉得衛莊到底是真不記得還是假不記得、會不會謊話說到一半就又突然清醒的情況下。委實頭疼得很。
又彷彿有些理解。衛莊不願承認對他痛下殺手人是蓋聶,而事實無可更改,唯有自欺欺人似的逃避。略滯了滯,避重就輕道:“說來話長,先吃藥”
熟料衛莊偏不配合,眉頭一皺撇開臉,揚著下巴哼道:“聞著就苦,我才不喝”。
親眼目睹尤帶幾分少年嬌氣的自家王上,張良內心無限複雜,從案上果盤中捻一顆幹棗遞過去,“那就先吃一顆棗子吧”
衛莊同意,張口湊上去。
張良怎麼也想不到他吃棗竟是這種吃法,猛地回手一縮。然而,終究還是快不過衛莊,手腕被大力捏住。抬頭,正對上一雙寒若晨星的眸子。
蓋聶剛走出一步,腳下踉蹌身軀傾斜、再支撐不住。
出於醫者的本能,念瑞探手搭上蓋聶脈搏、很是震驚,旋即反應過來袖子一甩、冷著臉。
灰衣人慌忙將人扶住,懇求道:“念瑞先生,請救人”
“我不會救他!天下之人,上至王孫公侯,下至庶民百姓,誰來求醫我都可以救。唯獨蓋聶、我不救!”念瑞說的決絕。
灰衣人自不死心,脫口道:“他若有事,蓉姑娘定要傷心的”。話一出口,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不其然,念瑞聞言更怒,“命險些沒了,還傷的哪門子心!”
灰衣人還想辯解卻被蓋聶清淡淡一句:“告辭”截斷。
看來在蓉姑娘醒來之前,任何勸說皆是無用,灰衣人無奈之下只好扶著蓋聶離開。
“你不是我師哥!”淬藍銀眸仿若含了堅冰、冷厲攝人,手上力道更是毫不留情。
張良覺得自己的手腕當真要斷了,額頭冷汗直冒卻不敢多說一句。平日裡的聰明才智對上一個神志不清蠻不講理的人、全無用處。
強作笑顏,將灑了大半的藥碗送到衛莊嘴邊,柔聲道:“先把藥吃了,不吃藥、病怎麼會好呢”
不料這話仍舊惹了他,力道驟然加重,骨頭、都要被捏碎了。張良疼得滿眼金星,一碗藥徹底灑光了。
“你以為,你這樣就扮得了師哥?當我看不出來嗎!”語調冷峭森然,殺意頓起。
“藥怎麼都灑了?還好我多煮了一碗”
清朗的聲音傳來,衛莊鬆了手,入目的淡白色人影一身溫和靜穆,渾渾噩噩間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令他安心。
出乎意料的不再鬧騰,乖順地喝了藥,拉著那人衣袖啞聲懇切低語:“別走……”
“嗯,不走。好好睡一覺,明早醒來一切都會好的”都會好的。
似錦繁花一夕散如雨下,飛紅白蕊,煙霞夕照。
伸手,一枚花瓣落入掌心,蓋聶抬目遠望,可這片盛世晴光裡,再不會有一個意氣風發的黑衣少年折桃枝拋來,戲謔調侃一句:“寧可共載否?”
而他,也再沒有機對他說:“與汝同車,何其幸哉”。
身不由己,己不由心。曾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