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疲憊萬分，而且如奶奶一般老邁，彷彿那五分鐘裡時間突然跨越了五十年。

她胸口一陣一陣作痛，無法控制沉重的呼吸，就象無法控制悒鬱象黑色的霧靄般襲上心頭，濃濁難去。她扭緊了枕頭一角，死死地握緊拳頭，最後將臉埋入柔軟的枕頭內。他不會明白她失去了什麼，她一半的生命已經跟著那塊胚胎消逝了。

&ldo;小眉，起來喝杯熱牛奶。&rdo;

她置若罔聞。他溫熱的手掌覆在她肩上，她全身僵硬。

葉慎暉同時感覺到手掌下猝然的僵硬，他如芒刺背，一時間黯然神傷。

&ldo;放暑假時，爺爺和我說我媽媽來找過他很多次。&rdo;她側著臉看向窗外的荊杜鵑，北風肅殺，冬寒慘傈，連它也抵不住，萋萋惶惶地一片。&ldo;她希望能得到爺爺的原諒，然後是我的原諒。從春節前到夏天，不知道去了多少次。爺爺最後和她說，他沒所謂，人老了看什麼都化了。關鍵在於我。那天我和爺爺說，她永遠不可能得到我的諒解。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腸會這麼硬。&rdo;

那天，爺爺坐在院子邊給盆景剪枝。他抬眼從老花眼鏡上方看住她，半晌沒有說話，最後嘆了口氣才道：&ldo;究竟是年紀太小了。&rdo;

她聽爺爺的意思好象沒有站在自己這一邊，不由賭氣說：&ldo;她做了那些事情，難道還要我原諒她？如果隨便就去原諒一個人的過錯，世界上豈不是人人都能肆意傷害其他人？&rdo;

爺爺眼中飽含深意，沉吟了片刻說：&ldo;怨恨就象拉開的橡皮筋，打在別人身上，始終還是會彈回來，不小心就傷了自己。深陷在怨恨裡，受苦的是陷在裡面的人。小眉，以後你再大些就懂了，寬恕是種美德，這句話沒錯。解脫了對方也等於解脫了自己。&rdo;

她記得她那天蹲在爺爺旁邊想了許久，最後還是說：&ldo;我知道你說的對，可是我做不到。&rdo;

她陷在回憶裡，好半天沒有出聲。他坐在床邊一側，見她茫然陰鬱地盯著窗外一角，只覺得胸腔裡有個巨大無邊的黑洞，他的一顆心正緩緩地往那個黑暗的深淵沉去。他想和她說話，可是哽著喉間凝結的一塊，他說不出。

&ldo;我今天才知道了，原來做母親的也有很多無奈。沒有人會願意放棄自己的孩子的，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連著心連著血，誰會捨得？我以前詛咒過她，希望她能嘗到我受過的苦和孤獨。可是今天開始我原諒她了，可能太無奈所以她才會有那樣的選擇。&rdo;她頓一頓，&ldo;我能寬恕她，不過我無法原諒自己。我答應過他的。&rdo;她的手移向下腹，&ldo;我在江寧的時候，才知道那會我也好害怕。後來想想，做母親的怎麼會怕自己的寶寶？就算他弱智，或者少一隻胳膊，他也是我的寶寶，更何況，機率不是百分百的啊。後來我就和他說，不要怕，媽媽一定不會拋棄你。媽媽會給你所有的愛，包括媽媽不曾有過的愛，全部都給你。可是，我食言了。我和我媽媽一樣自私，貪圖自己的快樂，傷害自己的孩子。&rdo;

&ldo;小眉。&rdo;他握住她的手，好涼的手指，&ldo;對不起。&rdo;她恨他，他清楚無比，毫不懷疑，他給了她恨他的充分理由。他一直堅信時間能消弭她的怨恨，等她再大一些她會懂得他今天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理智的。而他也會盡一切力量化解她心裡的傷痛，用他一輩子的時間珍愛她，補償她的苦。可是這一刻，他堅強的意志突然有些動搖，他真的做對了嗎？冷汗沿脊背滑下。

&ldo;我愛你，我把你當作是我的心。填得滿滿的都是你。但是，他是我的命。沒有生命，怎麼可能有心？&rdo;她平靜地繼續說，&l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