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徵撩撩頭上的黑頭巾,撣撣身上的黑袍子,對嘉人道:“真不合身。”
“在這種情形下,免得人注意吧。”
跟她相同裝扮、或者說凡是在這小小東區教堂裡的女人都做一樣打扮的嘉人把取來的洋鐵罐子和紙包放下,拿了一個小平底鍋和一隻鐵水壺,鐵水壺打水煮上,然後開啟罐子取出一塊火腿,沒有雞蛋,放一點兒油,開始煎。煎得差不多時,又從紙包裡取出一塊冷麵包用刀來切,然而麵包過了一點時候,實在切不動,水果刀沒有,她重新出去,找了把菜刀來,改用刀來鋸。
燕徵坐著不挪位兒,只看著道:“想想一個月前,我們每天早餐喝燕窩湯,配專門從香港空運過來的高階點心;午餐至少六菜二湯,西式的話起碼二三十樣菜式;咖啡不是現磨的不喝,可你看看現在——唉,做夢也夢不到,有天衛家七小姐會在我面前用菜刀砍麵包!”
“是啊,不過一個月前,我們衣服一天一換,洗澡粉用英國的,香水、脂粉、唇膏一律是法國貨——”嘉人笑著,手倒按著麵包,一手拖著刀,面上現出兩片紅雲來,吁了口氣,沒說下去,顯得有些吃力。
“我來。”終究燕徵還是動了。
“你小心點。”嘉人把刀給她。
燕徵觸觸那麵包,石頭也似,再接過那刀,懸著手腕。她把麵包放在案上,雙手掄起菜刀,就要往下斬——嘉人見這架勢,連忙道:“我來我來!”
燕徵皺皺鼻子,悻悻放下:“哼,實在沒興致。”
最後還是嘉人左磨右磨將麵包切開了,不是一片一片,而是成厚薄明顯的不規則狀。把肉蓋在麵包上遞給燕徵一份,燕徵道:“又用手吃?”
嘉人點頭。
“這都幾天了叉子都沒一把嗎?”
“筷子倒是可以自己做,叉子真沒有。”
“我們本來有的,”燕徵憤憤:“都怪那個師鳳徵,把全部東西捐給教堂。”
“畢竟教堂庇護了我們,還分給我們吃的用的,”嘉人道:“大家有力出力。”
燕徵嘟囔兩下,接過,又道:“黃油沒有,連碎糖屑都沒有,難吃。”
嘉人將剩下的麵包和肉片分配好,端起盤子:“好啦,我先出去了。”
燕徵點點頭,靠坐在窗前,小口小口咬著麵包。
她的吃相是極好的,平日裡,即使是最挑剔餐桌禮儀的法國人和她一起進餐也挑不出毛病。這當然和她自小的家庭教育有關,而她又在外國待了那麼長時間,按規矩,吃麵包一定用撕的;喝湯時調羹向外舀,同時不能發出聲音;餐具一旦拿在手上就不能再碰到餐桌;不管凳子多舒服,坐姿也是保持正直,絕對不靠在椅背上等等等等……
諸如此類的小細節,燕徵從來不會忽視——當然,從一個月前開始,規矩打破了,不過她堅持認為她哥比她打破得更快,真該讓金陵圈裡的那些貴族小姐看看她們心目中的龍太子,那吃相!
她正這樣地想著,卻有一陣雜亂的步履聲遠遠傳來,她從視窗望去,步履聲越來越近,突地嘉人的聲音夾雜了進來,歡欣鼓舞地:“秀城姐,秀城姐!”
大表姐?
她一下站起,出門。
衛秀城是和一小夥人被西平出江打漁的漁船分散著三三兩兩救上來的,被救上來後不久西平也被豫系盯上了,但西平是一個大縣,不像孫家鎮那麼小,而且民風頑強,雙方鬧得很厲害。當地有紅十字會的分支,眼看著傷兵很是不少,於是組織了一個戰地救護隊兼臨時醫院,治療了不少人,秀城義無反顧的參加了救護隊,並憑藉出色的表現從看護當到了醫生。
然而西平到底還是敗了,很多人開始了逃亡,紅十字會有紅十字旗做保護,如同歐司朗的洋麵孔一般,倒是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