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往三曲中的賓客無非有三種人,一是京都豪族貴戚的子弟、二是外地來京的文士舉子、三是新科進士中還沒有授任官職者。
此刻,於南曲一隅,一座雙層樓閣靜謐矗立,堂內地衣輕鋪,宛如雲端之境,正上演著一場視覺與聽覺的盛宴。一群風華絕代的歌伎,於這幽雅之地翩翩起舞,她們身姿曼妙,各自風采非凡,頭戴精緻義髻,恍若古畫中走出的佳人。
衣袂飄飄間,尖領開胸的緊袖長裙輕曳地面,如同流水般靈動,裙上織錦繁複,繡工精巧,花朵與葉脈交織成夢,更有鷓鴣啼鳴、鳳凰展翅、銀鵝戲水等圖案躍然其上,璀璨奪目,盡顯華美非凡。
閣內樂聲悠揚,有的輕撥琵琶,絃音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有的輕握空笙,和風吹送間,悠揚旋律穿雲裂石,引人遐想;更有高舉小巧拍鼓者,節奏明快,與舞者的輕盈步伐相得益彰,每一擊都震顫心絃,激盪起層層漣漪。
歌伎們的舞姿與樂聲交織成一幅流動的畫卷,讓人沉醉,忘卻塵囂。
華貴的樓閣之內,侍者已謙卑跪於一側,靜默無聲。主位之上的案几前,一位浪蕩公子悠然端坐,頭戴編織精細的席帽,身披一襲潔白無瑕的圓領襴衫,腳踏雲紋履,坐姿中透著幾分不羈,面頰微醺,染上了幾分醉人的桃花色。正是梁王寵侄武嗣鄴。
此刻,一位身著淺青官袍的中年男子,目光自遠方景緻緩緩收回,手中酒爵輕抬,動作行雲流水。他雙眸狹長,眼神深邃,鼻尖挺拔而略帶勾曲,每每輕啟朱唇,鼻翼與眼簾彷彿隨之微妙起伏,宛如林間走蛇,透著幾分陰氣。
此人正是梁王麾下工部侍郎餘大閔,這次大典重建晉昌坊內大雁塔,便是此人負責。而在案席之末,靜坐著一位風姿綽約、朗月清風的俊俏公子,卻是當朝太醫令嫡子許朝宗。
他手中輕搖一柄摺扇,悠然自得,彷彿世間萬物皆不及他手中這抹涼意與雅緻。隨著堂下悠揚曲調緩緩流淌,他非但不為所動,反以扇柄輕敲食案,節奏與樂聲交織,別有一番韻味。
許朝宗靠著祖父門蔭,填了洛陽上陽宮大內醫博士的空缺,平日裡沒有其他愛好,唯獨喜歡三曲裡的歌舞,因其紈絝之名,時常與這武嗣鄴鬼混在一起。
透過室內輕紗曼舞的雲錦屏風之後,一位髮髻高挽望仙姿的曲中歌伎錦菅,靜立於古樸銅漏的陰影中,以一抹不易察覺的餘光,輕輕掠過屋內的景象。
她指尖輕轉,如春蠶吐絲般,悄然自袖間滑出一包精心準備的迷塵,無聲無息地融入了那盞正待品鑑的瓊漿之中。
此迷散,乃是金蓮右使於晨光初破曉時,親手交付於她的,特別囑咐,務必讓那太醫令之子許朝宗飲下。
她在長安城已蟄伏多時,每當許朝宗踏入這三曲之內,皆是她親自接待。在她的溫婉笑顏與假意逢迎之下,對方已不知不覺步入她精心編織的網羅之中。
而今,金蓮右使之令如箭在弦,正是收網之時。
錦菅輕步踏入雅緻的閣室,手中託著一盞精心調製的瓊漿,其內暗藏玄機,迷藥輕漾,宛如夜色中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陷阱。她緩緩行至許朝宗身旁,舉止間流露出不經意的風情,親自執壺,為這位許家嫡子斟滿一杯。
許朝宗的目光,不經意間被錦菅那精心妝點的容顏所吸引,花鈿輕貼於額,更添幾分脫俗之氣,兩道淡雅的娥眉輕揚,彷彿能勾人心魄。他的雙眼,不由自主地緊緊鎖定了錦菅的身影,每一分流轉都似在訴說著無聲的渴望。
錦菅內心雖已泛起層層漣漪,厭惡之情難以掩飾,但金蓮右使的密令如重石壓心,不容她有絲毫懈怠。
她強壓下情緒,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誓要將這許家嫡子哄得心花怒放,只為能從他口中套出那傳說中的許家煙霞散制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