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廬位於歸義坊西北角,自永徽年間開始,各國遣唐使跨越千山萬水,不僅攜來琳琅滿目的瑰寶,隊伍中還常常伴有各類奇珍異獸。永徽二年,吐火羅國的使者便曾獻上一隻巨鳥,其身姿巍峨,高達七尺,羽色深邃如夜空,足似駱駝穩健,振翅之間,日行三百里,能啖鐵而無懼,被異邦稱為“駝鳥”,其神異之姿,令人歎為觀止。
而拂菻國之地,自武朝以降,每隔數年,便以猞猁猻為禮,獻於唐宮,成為皇室成員共享的雅趣。這些來自遠方的珍奇,除卻少數有幸入主宮廷外,餘者皆匯聚於獸廬之中。遵循三省之制,這獸廬算是隸屬於內侍省,由宮中內宦專門悉心照料。
裴煊帶著李稷一路往歸義坊策蹇而去,只瞧進了坊路往西北,角落裡有一座佔地極廣的院落,用夯土牆單獨圈成一地,裡面多是瓦舍錯落,豢養不同的異獸,有獅子老虎大象鴕鳥,更有宮中於此豢養的狩獵細犬,長吻細腰,未及近前,已聞其吠聲如雷,異常兇猛,瞬間驚擾了瓦舍內的寧靜,引得內宦匆匆而出。
這位年邁的內侍,聞得裴煊之言,即刻引領二人步入那幽深的獸廬之中
“敢問獸絕此刻身在何處”裴煊輕聲向那背影略顯佝僂的老內侍詢問。
“此刻時分,應是在照料那猞猁猻的獸舍中,說來也怪,近日廬內猞猁猻性情大變,暴戾之氣四溢,偶有傷人之舉。”老內宦邊走邊答,未曾回眸,話語中夾雜著對獸性的幾分憂慮。
裴煊伴行於側,緩緩向李稷細述這位獸絕。此人說醫不是醫,但也是醫,只因此人從不醫人,只醫獸,是一名獸醫坊的獸醫,卻憑一“絕”字,傲然躋身長安百絕榜之列。長安城內見過此人的次數屈指可數,只知道此人是慄特血統,醫獸之術超群,於禽獸間遊刃有餘,在獸醫坊更是整日與禽獸為伍,精通多種飛禽走獸的習性。
此人曾為巡療司麒麟臺訓練出可以傳遞訊息的鷓鴣,為長安牙絕訓練出了可以替人拔牙的爪哇國鸚鵡,而最有名氣的就是他馴養的八頭猞猁猻。
此獸是從拂菻國(東羅馬帝國)運送到大唐而來,在唐國十分罕見,不過猞猁猻對於腐肉氣味十分敏感,就連朱雀大街水溝裡的死耗子都能發現。
隨著內宦步入最深處的瓦舍,眼前豁然開朗,木欄圍起的獸舍內,一群雄壯的猞猁猻或靜臥或嬉戲,有黃毛黑斑的,碩大黑鼻孔隨著呼吸輕顫,琥珀色的眼眸如同貓眼般閃爍著幾縷兇光,緊盯著突如其來的兩人。
幾頭猞猁猻在舍內追逐嬉戲,身姿矯健,未見絲毫贅肉,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李稷只覺眼前一花,它們已竄入樹叢,無影無蹤
裴煊的目光在獸舍中環顧,總算在一隻獰貓身旁發現了獸絕普松。李稷不由得皺起眉頭,仔細打量眼前這位獸醫。
普松年約三十歲,高鼻深目,下頜瘦削,一圈濃密的絡腮鬍如同硬鬃,為此人平添了幾分粗獷之氣。加之頭頂白尖氈帽,身形更顯得挺拔,恍若九尺男兒,威嚴自生。
他僅僅是看了一眼裴煊與李稷,依舊自顧自地攪拌著獰貓的食料,對兩人不理不睬。
年邁的內宦臉上露出幾分尷尬,連忙為裴煊解釋起來:“上官勿怪,普松此人性情向來如此,對於諸多外朝行署官員向來都不假以辭色。”
裴煊只能硬著頭皮向普松說出了請求動用獸廬內八隻猞猁猻尋找賊蹤的請求,普松這才抬眼看向了兩人,冷冷地說:“你這裴姓小子,是在跟我說笑?”
裴煊擺正臉色:“這是眼下我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
“你要知道長安城有多大,就算這八隻猞猁猻嗅覺敏銳超群,可長安城內胡漢雜居百萬眾,一百零八坊縱橫如棋盤,莫說一月,便是一年,也找不到,何況氣味這種東西,隨天時而變,你們的辦法根本就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