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坊間東北隅一未知觀內。
幾輛尾軫插著御泥坊旗幟的雙轅輜車拐進了觀院的後門,停在了庭院南側廂房前。一鏢人打扮的漢子從車上跳下來,扯下了輜車後遮蓋著的火浣布,露出來下面一排排醬色的甕大圓壇,少說給有上百壇,壇口均用木塞子塞住,周遭還塗抹了不少河泥,封住了罈子的氣口。
隨車而來的蘇記車馬行的鏢人們,個個瞧著都面帶疲色,有幾人更是身上都負了輕傷,他們按照指示,小心翼翼地將車上的罈子搬運下來。
觀裡幾名打扮修士模樣的暗諜,早早將廂房門敞開,露出了裡面的更室。鏢人們直接把罈子搬入更室內小心放好,又掏出三把大鎖鎖住里門,這才放心。
珩雁從輜車上跳下來,有條不紊地指揮著鏢人們將馬車陸續駛出了坊巷。此時距離城內祈天盛典不過五日,各家各戶都忙著製作祈福風燈,佈置經帳,馬車陸陸續續出坊再平常不過,並未引起鄰里間的揣疑。
安吉手裡捏著濟善道諜子方傳回的密信,目光轉向了崇化坊的方向,神色露出幾分肅穆之意,隨手將紙團丟進了身旁的銅盆內付之一炬。
珩雁檢查了一遍更室內藏好的罈子,有幾壇壇口處密封的河泥崩散,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從裡面飄了出來,像是丟棄在山溝間發爛屍體的腐臭。她連忙招手,讓觀內佯裝修士的濟善道諜子們,趁著屍體內芽孢沒有擴散出壇外前,抓緊用河泥重新密封好。
她推開更室咯吱的木門,走到安吉身旁,瞥了眼他作青白二色的眼眸,輕聲說道:“如今巡療司的鷹犬們,正滿城的搜抓患有圓翳內障的瞽目人,你最好還是遮掩一下,以防萬一。”
安吉不以為意地輕聲笑了:“這長安城內有數萬人患有圓翳內障,裴煊想要從這數萬人中找出我的身份,無異於大海撈針。”
珩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神情多了幾分陰鷙:“金蓮這女人果真心腸歹毒,為了擺脫裴煊的追查,不惜設下圈套炸掉龍興觀,只是可惜從那礦山採礦人手裡弄到的猛火雷配方不全,火雷沒能成功引爆!”
“你是在怪我沒有阻止金蓮的行動,白白犧牲掉了李庸?”安吉青白二色的眼珠微微轉動了下。
“屬下不敢,只是如今潛伏城內的道中人馬損失殆盡,接下來的行動全都掌握在金蓮手中,而金蓮此人在長安潛伏多年,御泥坊產業更是日進斗金,她未必與我們是一條心,甘願毀掉這座長安城,毀掉她經營多年的御泥坊……”
“你的擔憂未必有錯!”安吉看著用布帛沾了鹽水捂住口鼻,進入更室修補甕壇的手下們,“可箭在弦上,已經容不得我們了,只要得到煙霞散制方,成功將壇屍煉化為疽霧,便再也沒有人能阻止長安城的毀滅!”
珩雁眼中的猶豫一閃而逝,旋即被堅定所取替,默不作聲地望著堆滿巫蠱壇屍的更室被一間間封存起來。
今日一早,幾十名狩虎監的軍漢聯合崇化、豐邑、懷遠、長壽四坊三百多武侯,將附近的油坊徹徹底底搜查了遍。那龍興觀的倉廩中囤積了大量的油脂,必然是從油坊內所得,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裴煊相信總歸能查出點什麼來。
可眾人將四坊大大小小几十座油坊都翻了個遍,賬目也查個門清,還是什麼都沒有查到。
李稷親自帶著人去了崇化坊裡的麻油坊,只瞧這油坊的規模是附近幾坊裡最大的,裡面能有幾十臺榨油的石盤,不少光著膀子的油工全都被武侯一一叫去了問話,只是大部分人都不明就裡,一問三不知。
李稷接過了麻油坊店主手中的賬目,他剛動一下手臂,上面的傷口處便傳來一陣陣刺痛,昨日龍興觀內受傷嚴重,今日又顧不得休息,跟著追查油脂下落,此刻可以說是身心俱疲。
他對著賬目一一核對麻油坊裡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