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伸手扯掉女人長裙的時候,鼓樓外正風雷驟起,雨勢重若千鈞地砸進了東明寺的翻經院內,暴澍連宵。
這雨來得滂沱,鼓樓內的人也是。女人轉身間撞進男人的胸膛,眉間用雲母、梅花貼置的花鈿散落一地。
珈藍勝景,巫山雲雨。鼓樓外,黃泥山路直通山腳,沿路車馬不絕,寺里布薩羯磨的儀仗車馬,由甲冑鮮明、刀杖齊全的皇家御林軍導引。
所望之處,旌旗蔽日,鼓樂鼎沸,沿途站滿虔誠膜拜的善男信女。
聽著嘈雜人聲與淅瀝雨音,兩人偷得愈發猖狂,大汗淋漓。
待雨勢稍弱,洋洋灑灑。這一對兒在樓內耳廝磨鬢,依著剛上完紅漆的廊柱追趕,驚動了過往掃灑的少壯僧人。
見時間所剩不多,男人用力一擁,女人的頭驚呼地從窗外盪出,吊在男人身前,長髮凌亂,樓簷上成線的雨珠,滴滴答答的墜到了她眉梢的“青雀頭黛”上,侵染了大片。
她勾著男人的手,心緒被攪亂,聽到有人正往鼓樓裡抬東西,連忙止住,聲音從男人胸膛下嗡出:“三郎,有人進來了,好像在藏東西。”
男人眯眼朝著鼓樓另一側細看,果然有人用火浣布掩著什麼,似是個罈子,加上窗外雨霧瀰漫,看不真切。
他扯過香案上脫落的長衫,拂去上面的斷頭香灰,只瞧衣衫背部沾染了大片紅漆,陰沉似血,心中起了膈應,腳步不停地朝著另一側走去。
樓外雨勢漸停,烏雲緩緩散去,雨後夾雜山間泥土冷硬的鹹腥氣吹了進來,令女人心曠神怡。
那頭男人已尋不到藏東西的人,扯開蓋在罈子上的火浣布,見是兩個甕大的醬罈子,許是後院僧人從菜地裡搬進來的,罈子四周還沾著不少顏色明顯不一致的鬆散泥土。
女人定神朝窗外望著,一輛牛車晃晃蕩蕩的從後山的黃泥小路上遠去。
“鐺”,的一聲脆響。
甕大壇罐的蓋子被男人踹掉,裡面似是有汙泥狀的東西流了出來,男人探頭往罈子裡瞧,一股惡臭撲面砸過,讓他身子微仰,不快地皺起眉頭。
“八成是寺裡的僧人偷腥嘴饞,不知從什麼旮旯弄來的醃肉,都藏臭了!”
“醃肉怎麼可能會臭?”女人從身後探頭,卻發現身前的男人神色突然怔住,一動不動。
“三郎?”她輕輕喚了聲。
“這醃肉像是……”男人轉過頭,驚疑不定,臉色慘白,“死人的肉……”
長安城來了一場好大的雨,像是從四面八方潮湧而來,勢要將整座唐城傾覆。
坊間矗立的衛生僚上掛起了防瘧的長幡,暴雨過後往往滋生瘧疾,僚內的女醫早早備下了祛瘧逐邪的藥散,正是孫真人《備急千金要方》中所得的常山、蜀漆二味截瘧方子。
毗鄰延壽坊衛生僚東南角的卻是一座塔寺,名為懿德寺,寺內單用黏土牆圈成一地,中間夾著七八間陶木碧瓦的院落。
寺塔共有六層高,俯瞰能將大半個長安盡收眼底,如今寺裡不見僧人,取而代之的是數十名埋頭忙碌的低階官吏,瞧這些人所著皆是青袍,便知是流外的府吏。
急促的閃電催趕雷聲,悶嗡地捶打在高聳的寺塔上,廊下路過的官吏被震得發麻,覺得頭頂上的瓦片都在顫慄。
塔內大殿燈火晃晃,彷彿隨時要滅,眼看冬至偏又下了這場大雨,天冷得教人打慄。
一名看不出年歲的武侯全身溼透的跑進院落,腳下的烏皮六合靴踐滿了黃泥,跟守在殿前的青袍小吏凝神細語了幾句後,小吏從他手上接過火漆封緘的匭函,顧不得通傳,一頭闖進了殿內。
殿裡螢火暗暗,光影憧憧,他一身洶湧雨氣剛撲進來,霎時就驚滅了幾根燭火,驚雷當空劈下,閃爍間露出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