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他醉酒後衝進診所,懷裡緊抱著生鏽的餅乾盒。褪色的蠟筆畫上是戴向日葵草帽的女人,背面歪斜地寫著“媽媽,1998年夏”。“她埋盒子的那天下著雨,”他摩挲著畫紙摺痕,“說等我變成大音樂家再挖出來。”盒底掉出的診斷書顯示:神經性耳聾,1999年確診。原來母親早已聽不見他那些暴烈的搖滾,卻始終微笑著鼓掌。月光透過百葉窗,照見他手背上的新傷——用吉他弦刻出的向日葵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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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向日葵與斷絃
真正的突破始於暴雨夜。他蜷縮在診室角落,溼透的白t恤下隱約可見新紋身——向日葵纏繞著斷裂的鎖鏈。吉他即興彈奏的《迷宮》前奏壓抑如深海,突然插入童聲哼唱的《小星星》。當副歌部分的吉他solo撕裂陰霾時,他扯斷琴絃,鮮血順著琴頸流進音孔。
“昨晚我砸穿了夢裡的牆,”他舉起纏著繃帶的手,眼底有淚光閃爍,“牆後是媽媽種的向日葵花田。”診室的百葉窗突然灌進夏風,他的紋身在陽光下現出全貌——烏鴉爪間的向日葵上,停著只透明的蟬蛻。
他輕輕撥動剩餘的琴絃,即興創作的旋律不再充滿撕裂感:“小時候總以為彈得夠大聲,就能蓋過隔壁房間的慘叫……現在才發現,”他撫過琴頸刻字,“安靜的聲音更震耳欲聾。”繃帶滲出的血珠滴在琴箱上,暈染成向日葵的形狀,與母親蠟筆畫的輪廓完美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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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餘音
王強留下那把殘破的吉他。當我擦拭琴身時,發現琴箱內壁刻著新添的小字:“給強子,重生日”。月光透過診所窗戶灑在琴絃上,某根斷絃的震顫竟與窗外流浪藝人的哼唱共鳴——那是他新專輯裡的《向日葵迷宮》,副歌部分的童聲和聲清澈透亮,像穿透烏雲的晨光。
三個月後的深夜,我在錄音筆裡發現他偷偷錄製的留言:“李醫生,昨天我去墓地了。老傢伙的墓碑上……我刻了段《小星星》的簡譜。”背景音裡,蟬鳴與吉他聲交織成夏夜協奏曲。雨水沖刷著墓碑,音符在青石板上跳動,與遠處遊樂場的音樂盒遙相呼應。
如今那把吉他掛在診所牆上,斷絃常在穿堂風中微微震顫。某個陰雨綿綿的午後,新來的患者突然指著它驚呼:“琴箱在共鳴!”我們靜默聆聽,那些無人彈奏的殘弦,正與遠方某場演唱會的聲波共振——舞臺上的王強扔掉皮夾克,白衣被汗水浸透,嘶吼的搖滾最終化作溫柔的低吟:“媽媽,這次你聽見了嗎?”
臺下的熒光棒匯成金色海洋,彷彿十歲那年盛夏,母親在向日葵花田裡的微笑。而他鎖骨處的烏鴉終於掙脫鎖鏈,抓著那朵永不枯萎的向日葵,消失在演唱會的鎂光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