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前頭走的一批,是三男兩女,村裡的婦女識字掃盲之類都是向女知青問的,谷蓮塘村裡風氣不算太保守,但是男女走得近了還是要遭人閒話。
她們見沒有女知青,也就低下頭來,手裡的木杵噼裡啪啦地敲打髒衣。
羅文武看向巷口,自言自語:“怎麼還沒來?”
他一早就讓第八生產小隊的隊長要記得中午來村口接人了。
正午太陽大,水鵲有點兒曬蔫了。
青石巷裡,這會兒一個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出來。
身量將近與一旁走過的屋子門框一般高。
膚色黝黑,寬簷草帽擋住日光,底下壓著濃眉鷹眼,鼻樑高而直。
倒春寒時節,雖然說出了太陽,空氣還是涼的,這人卻穿了身對扣青布單衣,腳上踏麻墊草鞋,走起來足步生風。
羅文武道:“怎麼這會兒才來?”
他是公社裡的政治隊長,隊委會里的領導班子,得時刻透過生產小隊的隊長關切底下的情況,擔心村裡有什麼意外。
李觀梁解釋:“隊裡中午放工,有人鐮刀落下了。”
幹生產隊分派的活,農具當然拿的是放在公社倉庫裡集體所有的。
生產小隊的隊長往往最遲放工,就是為了保證地裡沒落下農具。
李觀梁轉而簡短地問羅文武:“五個?”
羅文武:“對,五個,《社員勞動手冊》帶來了嗎?”
李觀梁下頜微壓,輪廓分明。
羅文武道:“那這些人就交給你了,你們年輕人也好交流。”
他說罷,就走了。
李觀梁介紹道:“我叫李觀梁,第八生產小隊的隊長,之後你們的活計是由我來派。”
他從兜裡取出五個小藍本的勞動手冊,給這一排的知識青年發放,發放之前,核對名字。
勞動手冊上面的姓名欄是已經填好的,隊委裡早早抄錄了他們公社新知青的名字。
往後是他們生產小隊的,李觀梁得一一將名字與臉對上號,“陳吉慶。”
“誒,到!”
陳吉慶下意識一激靈,有種被高中老師點名的感覺。
對方看著二十七八,也不兇悍,長相是那種濃眉鷹眼的硬朗,就是莫名氣勢壓人。
李觀梁看出來他緊張,沒說什麼,將勞動手冊發給陳吉慶。
又面對所有知青,嚴肅道:“這個藍本子,要穩妥存放好,每天干完活到記分員那裡登記工分時候要用。”
“沒手冊,沒工分,沒分紅。”
他簡單地將其中利害說清楚了,否則他們不上心。
又發放了兩本。
“蘇天。”
“汪星。”
李觀梁唸到蘭聽寒名字時,遲疑了一會兒,“蘭聽……寒?”
蘭聽寒接過勞動手冊,淡聲道:“是。”
寒字筆畫多,李觀梁不熟悉。
好在沒記錯。
李觀梁繼續往後,語氣稍有遲疑,“……水鳥?哪位?”
水鵲:“……”
他細聲小氣道:“觀梁哥,那個字念鵲,四聲。”
李觀梁盯著他一會兒,似乎怔了怔。
突然就親親熱熱喊上“哥”了?
這是下鄉插隊的知青?
李觀梁還沒見過長成這樣俊俏的。
太陽底下,白嫩得要水靈靈透光了,小臉比剝了殼兒的雞蛋還白淨,還沒他巴掌大。
眉像江岸柳枝的細條,眼似他家門溪流的清澈。
鼻尖微粉,雙頰也悶得有些暈紅。
和倒春寒時節山上被凍起來的桐子花一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