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在身後撐了一把,龐巾儒才站穩了身子,聽得兒子一聲哭喊,心中動容。
他望著年輕的兒子,當年他剛出生的畫面又浮現了出來。
年近四十得來的兒子,曾經讓自己何等稱心愜意!何等讓自己覺得龐家後繼有人!
慈愛的目光從他已有些昏花的眼中浮現出來,他想了想低聲道:“我兒需堅韌地活著,大殿下出寧化,該立儲君了,屆時大赦天下,為父便將你從嶺南接回。”
痛哭流涕好不狼狽的龐書瑞聞言,雙眼立時一亮,急切地說:“父親,你莫騙我!”
說完尢覺得不敢輕信,跪地朝著父親挪了兩步,一連幾問:“幾時立儲?大赦天下赦得了我嗎?我還能回盛京嗎?”
龐飛燕看得不忍心,朝那兩個衙役的方向望了望,上前蹲下,柔聲道:“哥哥,莫要憂心,冷靜下來。你只需記住爹爹的話,努力活下來,安心等待。”
龐書瑞腦子清醒了不少,心裡卻像是燒了一把火,將他烤得炙熱,又怕這火不能暖冬,到頭來,不過一場空。
他望望妹妹,又仰頭望著父親,見父親也在盯著他,喃喃自語:“我曉得了,我曉得了。我聽父親的話,努力活著,安心等著。”
龐巾儒望著兒子的目光沉靜,伸手將他扶起來,“給你準備了衣物銀兩,路上帶著用。”
話剛說完,守在亭外的龐尋已走了過來。
他為人周全仔細,見老爺眼神便已明白,將裝了衣物的包袱拿過來,給龐書瑞牢牢地綁在背上。
又將一隻薄薄地布袋塞入他褲腰裡,一隻裝有碎銀的荷包塞入他胸前衣襟內。
那兩名衙役依然遠遠地站著,偶爾會轉過頭來看上一眼,自然將這一幕瞧在了眼裡。
心中暗哼,這些富貴老爺們實在是沒見過世面,不過他們收了銀子,自然會對龐書瑞客氣點,至於其他人若是欺上來,怪只怪他自己身上攜帶重金遭人惦記了。
大家又默然對視了片刻,最後還是龐巾儒先道:“每日要走的路程不短,就不耽誤了。瑞兒,路上保重。”
龐書瑞點頭應了一聲,慢慢後退欲上路。
兩個衙役一看送別結束了,便也動身走過來。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正在邁步的眾人皆停下了腳步,衝著皇城的方向看去。
茶棚店家倚著柱子盯著新來的馬車,同先前那輛一樣低調,素青色,只馬匹強健有力不似凡品。
龐書瑞沒來由地察覺到一股寒意襲來,打了個寒顫,他抬頭朝那停下的馬車張望。
只見一黑衣青年駕車,馬車停穩,另一邊車轅上坐著的人跳下馬車,轉過馬車來,赫然是曾清山。
而駕車的青年掀起車簾,露出了永安郡主那張清麗的臉來。
如果單單只是曾清山,龐書瑞不會放在心上,真正令他膽寒的是永安郡主。
單單永安郡主臉上的表情就足以讓他感到恐懼,那樣一副冷淡無情的表情,卻讓他覺得他在她眼裡已是一個死人。
疏林已將那兩名衙役攔住,曾清山跟在蕭則玉身後進了亭子。
龐書瑞嚇得後退,兩步閃到龐巾儒的身後,他害怕她。
蕭則玉在距離龐巾儒只有三丈來遠的地方停下,朝著他叫了一聲:“老太傅。”
龐巾儒眼眸溫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察覺到那溫和裡摻雜了些沉鬱,他語調平和:“敬請郡主福安。”
蕭則玉笑著盯著龐巾儒,沒有理會他身後兩人的請安,笑著道:“吾是算好了時辰來的,瞧著剛好。剛剛瞧著這父慈子孝的場面,真是為太傅感到欣慰。”
這話聽著刺耳,龐飛燕瞪向她,想不明白永安郡主為何對她龐家有如此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