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自然而然,仰頭望來的目光,像稚子一樣孺慕而乾淨。
菩塵子突然就沒那麼惱了。
長者看稚弱者、強大者看羸弱者,舐犢之情,呵護弱小,那不僅是本心萌發的憐愛、善意,那是法則賦予世間萬物得以綿延開泰的本能。
他沒有弟子,高坐佛堂,曾有萬千佛者俯首問經,卻不曾有哪個孩子,這樣跪坐在榻邊,明亮的眼眸柔軟乾淨,形如承歡膝下。
他是一個清淨的人,哪怕是師徒、父子這些世間看似最不可或缺的親緣,他也並不在意,只是一切皆為天意,北冥海祭天,偏偏是他出關,偏偏是她捅了妖主最後一刀、又身負洛河神書,讓他本該與妖主的那一劫應在了她身上,只得護她在身邊、護了這一路,原先乾乾淨淨的清淡,如今倒生出了凡心,平添親近與不忍。
這約莫便是他的一劫吧。
菩塵子嘆了口氣,伸出手,掌心白皙寬厚。
林然眼睛一亮,但有點怕自己領悟錯了,小眼神猶猶豫豫看他。
明鏡尊者又嘆口氣;“藥。”
林然眼睛瞬間彎成小月牙,開心把碗遞到他手裡。
越是修士,越講修心修性、不形喜怒於色,可她的高興從來都寫在臉上,要是一隻小鳥,保定已經抖擻著蓬鬆的絨毛在枝頭尖尖脆脆歡叫起來。
明鏡尊者接過碗,抬起來,碗中晃著淺褐色的藥汁,清苦的藥香蓋住了無處不在的蓮香,明鏡尊者微微仰頭,藥汁淌過嘴唇,入口後順著喉頭滾落。
林然仰頭看著他,能看見他豐潤的脖頸中喉結一上一下慢慢滾動,有著清冷泰和的寬柔。
不是每個人的祈求和撒嬌都能讓佛心軟。
他是真的,對她很寬容了。
飲完最後一口藥汁,明鏡尊者慢慢放下手。
林然伸出手:“給我吧,我一會兒順便帶出去。”
明鏡尊者搖了搖頭,把碗放到一邊的小几。
林然把手收回來,忽然頭頂一軟。
她愣了一下,抬起頭,對上明鏡尊者溫和的目光。
他輕輕摸著她的頭,像安撫一個孩子,輕聲說:“別怕。”
“江劍主會化神的。”
他的目光柔和:“我守在這裡,等他化神,便可以來帶你回家。”
林然沒有說話,像是被突然提起深藏的心事。
好半響,她吸了吸鼻子,卻莫名問:“尊者,你為什麼要來小瀛洲?”
明鏡尊者有些詫異她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卻還是回答她:“受諸宗之託,送你與諸宗弟子。”
“您怎麼騙我。”
林然卻一下說:“都到地方了,您還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
“佛經上寫,佛陀口中無虛言。”她怨念很深的樣子,嘰嘰絮絮道:“可您都沒有做到,說著糊弄人的話,都不眨一下眼睛。”
明鏡尊者:“……”
這樣難纏的孩子,江無涯到底是怎樣好好帶大的?
“說嘛說嘛,尊者,告訴我吧。”難纏的雞仔發出唧唧唧的聲音:“我不會說出去的,我已經這個樣子了,洛河神書就在肚子裡,有什麼事還不能讓我死個明——”
“住嘴。”
明鏡尊者難得皺起眉,像是有些惱,輕斥她:“口無遮攔,總拿神書說事,那是要命的東西,你真當它永遠是你的護身符嗎?!”
林然一下癟了,可並不挫敗,軟趴趴地小聲哼唧:“告訴我吧,尊者,告訴我吧…”
明鏡尊者:“……”
他只那麼一次心軟,怎麼就彷彿被她找到了百戰百勝的秘訣,次次用這個法子來磨他!
菩塵子不想理她,可她磨得厲害,他很知道她看著乖巧柔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