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桃花鄉更好的地方,見到的卻是仇恨與對立。一方是粗野蠻橫的外族人,一方是固執的漢人。他們都要他做出一個選擇,這個選擇對他來說並不難,他只想在桃花鄉以外的地方好好活下去,難的卻是……做出選擇之後,如何面對這被血清洗的千年都市。
年輕時疲於奔波,還不覺得失去的東西有多麼可貴。等到有餘裕回想一切,才驚覺,最初的總是最好的,卻再也回不去了。
老者再也說不出什麼,嘆著氣,將臉埋入掌間。
“想開點,沒有天涯,哪來故鄉。”尹千觴拍了拍他肩膀,拋下一枚碎銀子。“小二,他的酒錢我一併付了。”
隨即,尹千觴站起來,大步出了酒館。
老者追了出去。“這位兄弟,你去哪兒!”
尹千觴回頭,微微一笑。
“去桃花鄉。”
老者一震,忽然一個踉蹌,跌在尹千觴身下,卻是死死攥住了尹千觴褲腳,不肯放手。
“帶我一塊兒回去!”
尹千觴只得蹲下來,慢慢扳開他是我的手。
“你見慣了花花世界,就算回去,不出半年,又要想著外頭了。”
老者張著嘴,半響都反駁不出一句。
當年那麼厭惡的村子,千方百計才能離開。而如今,若不是一次一次藉口喝醉了,他又怎麼有臉說出口,他想回去。他又怎樣低下頭去承認,外頭並不是多麼好的地方,那裡才是最美的故鄉。
尹千觴離開許久,老者終是低低地哭泣起來。
人心不足,沒見過天涯,哪兒來的故鄉。
前人這一句說得真好。
他站在桃花鄉外,入口處的幽藍法陣在暗夜中隱隱發亮。心中有些懷念,也更明白,他所見的,是一具幽都的殘骸。
幽都早已不存在。三百年前他回去過一次,昏暗的城市裡,女媧族和龍淵族確實都已不見痕跡。女媧巨像蒙上了一層矇昧衰敗的色彩,風聲如同嗚咽,迴盪在這所巨大的墓場中。
在亙古的寂寥中,尹千觴直直地站著。
這一片景色,竟與少年時代的幻想重疊。世上再無幽都,而桃花鄉中,有的也不過是世上最後一個幽都人。
尹千觴吸了口氣,進入法陣中。
風晴雪設下的法陣,是障眼之法,即便是硬闖,也並不困難。只是剛一進入桃花鄉,漫天的桃花迎面而來。緋雨紛紛,太過豔麗的色澤,刺得雙目隱隱有些作疼。
尹千觴不由低聲感嘆。“這麼多桃花……”
九百年前,尹千觴隨風晴雪來過一次。那時這裡還叫桃花谷,谷中卻沒有桃花。幾棵幼小的桃樹向天生長,四月暖陽將樹枝上的嫩葉映得晶瑩。
如今,桃花谷成了桃花鄉,桃花卻是……太多了。當夜風吹拂桃林。此起彼此浪濤之聲,彷彿一聲聲嘆息。
不對……
尹千觴停下腳步,警覺環視四周。
那確實是,一聲嘆息。
“你是誰?!”
一聲呵斥將尹千觴的神智喚回。
遠方隱隱約約出現一個光點,彷彿暗夜中的螢火。
靠得近了,又成了一盞燈籠。
再近一些,玄衣如墨、劍眉星目的青年男子緩緩浮現。與故人面目何其相似,唯獨眉間少了一點硃砂。
又是一聲啼嘯,通身雪白的大鳥自天而降,落到青年男子身上,下緣朝著尹千觴,趾高氣揚又虎視眈眈,一幕一幕都宛如當年。
“你是……百里屠蘇?”
“你為何知道百里屠蘇?”
青年似是吃了一驚,舉起燈籠仔細照著尹千觴的面龐,只覺有幾分眼熟,可又的確沒見過。
“桃花鄉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