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硬。神祇只存在於發黃的古籍中,存在於廟堂中那些與真實情況出入太大的木偶中。有些人點起柏木枝堆成的篝火,也再聽不到神祇的聲音;有些人用古法修煉,得到了長壽的軀體,也見不到神祇的面容。
“沒有”是個美妙的詞。正如歐陽少恭所說,它比魂飛魄散更加徹底。
在沒有神祇與魔物的世界中,人與獸類、妖物並存,世界更為混亂。而這大概更趨近於天地渴望的混沌。但已經沒有什麼能從根本上危機族群的存亡。再也沒有誰的憤怒,可以使一個部族轉瞬間灰飛菸灰;人們也不需要持劍指向天際,那裡沒有時時讓他們倍感威脅的神祇。
於是劍的時代也已經過去了。始祖劍、龍淵七劍、仙家之劍……這些幽都人談之色變的東西。已確實的,不能左右天地傾斜。
因而,尹千觴又發現,從某個意義上來說,歐陽少恭執著於活下來,亦不是無謂的掙扎。只要活得夠久,敵人、仇人、曾經懼怕過的東西,或是曾經束縛過自己的東西,都會被時間帶走。
九百年後
每逢亂世,江南市井間必然會傳起一件事。
江南有一片異土,有緣進去的人,能得到仙女的庇護。有自稱從那樂土中出來的人,更是說得言之鑿鑿,那處名叫桃花鄉,是個小村子,就在杭州郊外。
然而,杭州郊外就那麼大點地方,上天入地,人們也翻不出來,哪裡還有一片地方,能夠避開這塵世煩擾。
“那仙女……我們都叫她晴雪姑娘。她不會老。從我爹那輩起,幾十年都是一個摸樣。個頭高高的,鼻樑挺翹,肌膚白玉一般……”
這一日,尹千觴坐在杭州一家小酒館裡,聽一名醉醺醺的老者自言自語。
老者姓蔡,在一戶富戶人家做了三十年賬房,此前的經歷無人得知,只在酒醉之時,偶然透露,他從桃花鄉里出來。年輕時,他對這一段經歷守口如瓶,近幾年,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愈發地多,他卻是不再隱瞞了。
因為,根本沒有人相信那盡在咫尺的桃花鄉。
世道艱難,民生不易。樂土最好只是傳說,若是真在身邊,反而更難接受。
“蔡老頭,你說那仙女幾十年不會變老,這世人怎會有不會變老的人?”
昏黃的小酒館內,一名同樣喝得醉醺醺的男子,似乎不滿,一巴掌招呼到蔡姓老者的桌上。
蔡姓老者頭也沒抬,轉動著混濁的眼珠,斜睨那人一眼。
“所以說,她是仙女!”
一旁又有人起鬨。“既然是仙女,怎麼不送你幾件寶貝,讓你換銀子買上千八百畝地,做個財主!”
老者卻激動起來。“你們懂什麼……當年我不顧一切從那地方逃出來,怎麼又會……”
這下醉鬼們更不明白了。
“桃花鄉不是樂土麼?你為什麼要逃出來?”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
老者恍然,搖搖晃晃站起來,沉吟著“為什麼……”,轉到尹千觴跟前時,已是泫然欲涕。
“你說……!”
老者隨手一指,正是指著尹千觴鼻尖。
“你說!為什麼?!”
尹千觴端起酒碗,慢慢品了一口女兒紅。
“因為……桃花鄉只是一個小村子。一眼過去,從村頭能望到村尾。你不甘心一直活在那巴掌大點的地方,外頭世道再亂,生存再不易,也是‘外頭’。別人越是說村裡好,外頭不好,你越是不相信。不親眼看一看外頭,你是不肯罷休的。”
老者怔了,半響才喃喃道。
“對、對……可是出來後才明白,桃花鄉是真的好……”
老者想起三十年前,從那小地方出來,以為大千世界裡總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