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甚怕的?
你是不怕,可我怕。七驢兒道。
你怕甚?二柺子忽地抬頭,一臉不解。
怕馬巴佬,怕六根。
他們……
冤哪——
七驢兒說完這句,不說了,專心致志喝茶。喝得那個有滋有味,直把二柺子腸子都喝出來了。二柺子猛就奪過他茶杯,喝個甚,不就一個茶麼,喝個甚?
嘿嘿,嘿嘿,你還是怕,比我怕。七驢兒陰陽怪氣地說。
我怕個頭,大不了——
大不了咋?七驢兒忙把眼神湊過來。
不說了,不說了,喝茶,喝茶吧。
接著又喝。直到巷道里響起芨芨的腳步聲,兩個人誰也沒再說二句話。七驢兒不想見芨芨,起身告辭。臨走,突然又丟下一句話。
這趟回來前,我見了一個人。
誰?!
你舅舅,二瘸子。
菜子下種的季節再次來臨,連著三場透雨潤得誰都心裡癢癢,恨不能找下河院多租些地種。少奶奶燈芯帶著木手子到南北二山窪裡走了一遭,見有不少陰坡可開耕,遂發下話,有人手的儘可墾荒,開出的地租子頭年免,二年減半。溝里人的熱情被極大地調動起來,縱是人手不多的也爭著要開耕。二柺子終於被派上用場,給墾荒者量地埂劃地皮。溝里人到現在還不大習慣稱他管家,仍是一口一個二柺子。下河院這位新管家一開始便讓溝里人小瞧,跟六根的威嚴比起來,二柺子的做派讓他們感到滑稽,語氣裡自然多了戲謔的成分。
溝里人一向愛拿二柺子跟女人的事取笑,這陣把矛頭指向芨芨。北山皮匠的女子生下蒿子和臘臘後肚子洩了氣似的好久鼓不起來,人們便笑二柺子是不是沒了種,要不要幫他弄?溝里人開起這種玩笑一向粗野,說二柺子一定是摸人家媳婦摸得流盡了,反讓芨芨那麼好一塊地荒著。在眾人的玩笑裡二柺子漸漸勾下頭,心事漫了上來,忍不住衝笑他的人罵,有拉的屎沒,不想要地給老子回去。對方當下拉下臉,你算老幾,給個棒槌當枕頭,還真當是管家了?
一句話嗆得二柺子怔半天,一聲不吭蹲在沙河沿上發悶。
沙河水滾滾西去,浪花飛濺,河邊的楊樹林吐著新綠,風吹枝兒動,樹上的雀聲嘰嘰喳喳,磨房的吱吜聲更像一首古老的鄉曲,吟得人心氣怡蕩。所有這一切都像灌他耳朵裡的嘲笑聲,二柺子這個下午經歷了一場撕心裂肺的煎熬。
往回走時,腦子裡突然又跳出七驢兒那句話,我見過二瘸子!
少奶奶燈芯累了一天,回到西廂房想躺一會兒,七驢兒居然坐屋裡。西廂房不是隨便進入的,燈芯臉上蒙了霜,心裡也起了火,正要發作,七驢兒卻訕笑著道,少奶奶千萬別生氣,我來是有要事說。燈芯壓了火,不快地說,不操心榨油亂跑甚?
錯愛(4)
七驢兒顫驚驚地說,油快榨完了,我來是想跟少奶奶討個話,巴佬們油榨完沒事兒,放回去來年又不好叫,不如想法兒找點活留住他們。
油坊的巴佬都是冬天來春末去,平日沒活幹,這也是留不住人的緣由。燈芯打量一眼七驢兒,見他乾乾淨淨,一塵不染,跟院裡的下人判若兩樣,整日在油坊卻聞不見一絲油味,反倒有股菜子的彌香。燈芯喜歡乾淨男人,涼州城蘇先生已在她心裡種下深刻的影子,成了她審視男人的典範。見七驢兒靈眉靈眼,嘴又這麼會說話,心裡的氣去了一半,陰著臉問,你有甚法兒?
我想讓他們釀醋,正好油坊有空閒房子,改醋坊並不難,醋糟還能餵豬哩。
哦?燈芯有了興頭,讓他把話說完。七驢兒這才把心裡想多天的話說出來,燈芯聽了覺得還真是不錯,這溝裡溝外哪家不食醋,當下對七驢兒生了好感,要是誰都肯動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