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慕流雲只會安靜地看著他,聽著他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或者順著他的話發表幾句自己的看法,卻很少會主動跟他談起些什麼。
「酒不是個好東西,我不喜歡。」慕流雲咕噥著說。
「其實我也不喜歡,只是出來行走江湖,沒有點酒量還真吃不開,總有那麼多人覺得你喝得多喝得爽快就是給他們面子,能陪他們醉得七歪八扭醜態百出的才是真朋友。」
「真是莫名其妙……」慕流雲說,「江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是在上清宮的日子簡單些。」
張馳順著他問道:「那你為什麼還要下山呢?」
「因為門派需要我。」慕流雲無奈地嘆了口氣說,「師兄們年紀都大了,他們需要我在江湖上成名,需要用我的武功威懾那些宵小之輩。」
張馳明白慕流雲的意思。
上清宮現在正處在建派以來從未有過的鼎盛時期,而這一切都是靠著上清七子的赫赫威名來維持的。可他們畢竟年紀大了,所收的弟子雖然都是百裡挑一的武學奇才,也有一些成熟穩重、精明老練,擅長處理人際關係和經管門派事物的人,卻終究還是缺乏成為絕頂高手所最關鍵的那一點兒天分。
而武力威懾才是在這腥風血雨的江湖之中生存下去的關鍵所在。
下一代弟子裡沒有能撐得起場面的高手,第三代弟子雖然人數眾多,卻還沒有成長起來,加上上清七子中排行第五的天酉道長近兩年來一直臥病在床,當年因為誅殺了絕世大魔頭而聞名天下的「北斗七星陣」已經殘缺,也就難怪驚鴻山莊的人敢來上清宮的頭上動動土,說不定還動了趁這個青黃不接的大好機會一舉吃了上清宮的念頭。
第32章 風雨戎州(六)
上清七子這會兒都還健在呢,有些人就已經忍不住開始蠢蠢欲動了,可想而知,等他們這一代人不可避免地駕鶴西去之後,等待上清宮的將會是何等的腥風血雨。畢竟上清宮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偏安一隅、與世無爭的清高門派了,太多的利益糾葛使得他們已經很難在不付出慘痛代價的前提下抽身而退。
所以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一點兒都不難想明白——上清宮迫切地需要慕流雲在江湖上成名,來接過原本屬於上清七子的光環,繼續維護上清宮在江湖上的地位。
只是這次出山與他同行的逸塵子等人死後,上清宮居然就這麼放任他這個未來的「鎮派之寶」一個人孤身流落在外,張馳總覺得這有點不太合常理。
想到這層,張馳試探地問:「流雲,我就隨便問問哈,你是不是跟門派裡的人關係不怎麼好?」
「說不上不好,卻也說不上多好。」慕流雲淡淡地說,「以前他們對我這個不倫不類的小師弟一直視而不見,並不當我是上清宮的一員,只是孝敬我師父之餘順帶著給予幾分照顧。後來我的武功小有所成,師兄們才開始正視我的存在,若不是要拉攏我為門派效力,他們只怕是萬般不願承認我這個師弟的身份的。」
張馳倒是不難理解上清宮眾人的想法,這一貫是個非常重視長幼尊卑的門派,長輩在後輩面前有著極大的權威,所以慕流雲在門派中必然會是一個十分尷尬的存在——別說逸字輩的師侄們沒有一個年紀比他小的,就連清字輩的第三代弟子裡,年長的都比他大了好幾歲。
「想不到道家清修之地也是這麼現實和勢利……你是不是對他們挺失望的?」
「本來就沒有抱著什麼不切實際的希望,又哪裡來的失望。我知道他們當時不願意認我是不希望給門中弟子帶來尷尬,現在非要跟我拉上關係是因為我給門派帶來的益處比這點小尷尬要划算得多。趨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所以才會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之說,就連我自己也是如此,又怎能要求別人如何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