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深吸一口氣,又清醒了些,正要說話,忽然悲從中來,雙目湧出熱淚,卻沒哭出聲,搖搖頭,使人見之心酸。
龍鷹陪他走在車馬道的邊緣,前方就是跨過漕渠的大橋,武延秀右轉朝東走,龍鷹跟又不是,不跟更不是,只好陪他一起舉步,心內嗟嘆。
龍鷹明白他的心情,就是除武延秀外,沒有人可以真正明白,包括自己在內。以武三思為首,武氏子弟最重要的幾個人物,不是遭“病死”,就是遇害,武氏子弟的光輝歲月,一去不返,而武延秀之所以仍能身居要職,全賴安樂在背後撐持,而安樂則是與武三思一起被殺的堂兄武崇訓之妻,武延秀因與安樂有染,可取武崇訓之位代之,這是怎麼樣的一筆糊塗帳。
若如外間傳言,武延秀亦為韋后的入幕之賓,情況更復雜。
表面上,自己屬武三思一方的人,且因和武延秀並肩對抗韋氏子弟,逛過青樓喝過酒,被沒多少個朋友的武延秀視為知己,驀然在街上碰到範輕舟,再壓抑不住心中的悲苦淒涼,真情流露。
如龍鷹所想般,武延秀沒多少個朋友,而李重俊或許曾是他唯一的朋友,然而造化弄人,形勢所逼下,武延秀不得不背叛李重俊,割席疏遠,他心裡的矛盾和痛苦,惟人飮水,冷暖自知,難向外人道。
龍鷹不曉得武延秀對李重俊的友情有多深刻,但看武延秀眼下情況,顯然遠在自己過往的估計之上。
李重俊一天尚在,管他風風光光,還是落難逃亡,武延秀仍壓制得住,頂多去喝一晚悶酒,醉個不省人事。
可是,今天李重俊的首級被送返西京,武延秀思前想後,終於崩潰。只恨還抓著龍鷹做陪葬。
龍鷹湊近他道:“淮陽公要到哪裡去?”
他當然猜到武延秀一如以往,要到北里的秦淮樓喝酒,喝他孃的一個通宵達旦,不醉無歸。這麼說,是要脫身,好去見獨孤美女。
武延秀一把抓著他衣袖,沙啞著聲音道:“陪我去喝酒!”
舉起另一手,拭掉眼角的淚痕。
龍鷹終曉得,今夜本香豔旖旎的夜訪香閨大計,宣告泡湯,陰溝裡翻船,栽在武延秀之手。
他仍可以找個冠冕堂皇的藉口推卻他,例如正趕入宮見李顯,但那就是欠缺道義,且心有不忍。
武延秀別頭看他,重複一次,道:“陪延秀去喝酒。”
龍鷹還有什麼好說的,只好捨身奉陪,點頭應是。
武延秀這才肯放開他的衣袖。
龍鷹實在不甘心,盡最後的努力道:“這樣是沒用的。”
武延秀愕然道:“什麼沒用?”
龍鷹道:“小弟也試過痛苦,但喝酒肯定不是辦法,愈喝愈痛苦,灌愁入愁腸。”
武延秀苦笑道:“誰比我更明白箇中景況,不過,當清醒是負荷不來的重擔時,惟有杯中之物,方能令人忘掉一切,就看你喝多少。”
龍鷹道:“我有更佳的辦法,找個漂亮的孃兒,到榻子上胡天胡地,包保你可忘掉一切。酒還是要喝,一杯起,兩杯止,帶點酒意便成。”
時候尚早,打發了武延秀入房後,他仍有充份時間去找獨孤倩然。
武延秀正處於極度異常的狀態下,竟對損友“範輕舟”的話思索起來,皺眉道:“那就須紀夢才成。”
說話時,兩人步進北里,西京的不夜天,一時間喧鬧之聲從四面八方潮水般湧來,將他們淹沒,成為來逛北里人流的兩員。
在這五光十色的天地裡,一切變得不真實。
“紀夢”兩字入耳,實時敲響龍鷹心裡的警號。
以前是絕對碰不得,現在則是見不得。
紀夢的吸引力太大了。
幸好碰上她的機會不高,小姐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