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銘府邸的門外,看著府裡沖天的火光,聽著裡面盛銘的家人在烈焰中哭嚎的聲音,他看了看自己的刀,上面的血像蛛網一樣縱橫交錯,又一滴一滴流下刃尖;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傍晚時分,他的雙手沾染著的血跡已經變成了棕褐色,被斜照的夕陽折下來的屋宇的陰影擋著,使那雙手變作了漆黑。
他恍惚地想著沈嶺一直對他說過的那些話,腦子裡嗡嗡的。好半日,才突然從越來越低微的哭嚎聲裡,分辨出沈嶺的話音:“將軍,既然做下了,就不後悔。佔雍州,保涼州,再下荊州,邊塞倚仗將軍的北府軍,西北三大要地淨在將軍掌握。實力在此,連同建鄴,無人敢輕易犯顏!”
楊寄茫茫然看著他:“二兄,你是說,我日後又能走一條新路?”
沈嶺微微地衝他一笑:“雖然不是坦途,但是篳路藍縷,披荊斬棘,走到的,是最光明的彼岸。”
楊寄又無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突然覺得自己的雙手好是汙穢,不由用拇指對搓。沈嶺上前握住他的手,看了看,說:“此手當執天下權柄!”
他似是要向眾人表明心意,捧著楊寄的雙手,緩緩向楊寄跪了下來。
風獵獵而過。奇異的寂靜中,楊寄看到他四周的人都像沈嶺一樣,對他伏低了身體,行了恭敬的大禮。他在奇異的錯亂感中突然覺得醍醐灌頂——原來,搶到的,就成了他的,名分便也水到渠成!
這,是亂世的法則。
☆、第152章 重逢
楊寄以滅絕盛銘滿門的方式,奪取了雍州的統治權。而雍州眾人,竟然一例失聲,乖乖地服從著新的主人。
反而是涼州刺史何於進,毫不客氣向建鄴上書彈劾楊寄擅殺朝廷命官,而建鄴的皇帝皇甫袞,壓下彈劾折,只發金牌催楊寄班師。
楊寄在沈嶺的鼓舞下,對朝廷的要求視若不見;對北燕,不戰,不和;把自己的親信,挨次分佈到涼州、雍州、荊州的各處要塞。他立時成為三州的無冕之王。其次,才慢慢向建鄴遞送自己的上奏,一是為自己的親信求官,二是反劾何於進,看看建鄴的反應如何。
建鄴還能如何?他們已然明白,楊寄此刻差不多成了董卓、曹操,盤踞一方,實力雄厚,政令敕令,對他就是一張擦屁股的廢紙而已;他為手下要的官,給不給名分,都是控制著軍事和經濟的實權了。反正是不指望他聽話了,既然這樣,還是哄著點,不把他惹毛了好。
所以,蓋著皇甫袞皇帝大印的聖旨,很快喜氣洋洋地送達雍州,文筆華麗,讚頌楊寄是大楚的中流砥柱,加封“上柱國大將軍”,封侯爵,賜九錫,馬屁拍得十足。又把討厭的何於進調離,命楊寄以將軍之銜,兼任雍州、涼州、荊州三處的刺史。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楊寄謹守邊陲,嚴防叱羅氏,做衛青、霍去病那樣的邊將。
言下之意,千萬別學董卓、曹操,別到建鄴來搗蛋。
楊寄問沈嶺:“那麼,如果我此刻去建鄴,他們可還攔得住我?”
沈嶺正色道:“用軍力,自然攔不住你。荊州是際分江南江北的國之大防——在你手裡;歷陽和京口是直取建鄴的國之大防,在王謐手裡——等於也在你手裡;北邊黃河重鎮,全數在你手裡;要抵擋北燕,也只有靠你。如今你所缺的,不過是巴蜀和揚州兩大要地而已。巴州刺史顢頇無用,不必畏懼,揚州刺史現在是庾含章兼任,且一直到青州兗州,都是他的勢力範圍。”
楊寄不屑地挑了挑眉,正欲說些什麼。沈嶺卻又說:“但是,大楚歷來以儒道治國,與先朝一脈相承。所以,曹操、司馬懿始終不敢稱帝,因為缺個名分,就是名不正而言不順,足以被萬眾的唾沫淹死,若是王莽似的迫不及待,到時候四處救火都來不及。”
楊寄愣了愣,說:“我也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