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衛哪裡懂什麼兵法戰略,支支吾吾半日,卻道:“難道造反的人不是破釜沉舟麼?”
皇甫道知臉色一暗,好久才點點頭:“你說的是……我手上還有一件籌碼,若是破釜沉舟,籌碼就沒有了。”
他回到建鄴城中,直接去了部中大牢,裡頭陰溼晦暗,氣味難聞,但他想見的那個人卻雲淡風輕地安坐在裡,藉著一方小窗灑進來的陽光,安然自得地捧著一卷書在讀。
皇甫道知掩著鼻子,吩咐道:“這裡的氣味我受不得,把人帶到外頭訊問的屋子裡。刑具都備著。”
他茫茫然盯著火盆裡的炭火,從漆黑漸漸燒成暗紅,又漸漸變作橘色,上頭插著的幾把烙鐵,“吱吱”地發出微聲,上頭的油脂冒著青煙,青煙散盡後,便也慢慢紅了起來。門口傳來輕輕的拂衣聲,皇甫道知的目光越過面前刑訊的鐵架,以及上面垂掛著的一條條漆黑的皮鞭、青黃的荊條、檀色的木板,鐵鏈、鉤子、各式的刀具……看見一個素衣的瘦怯身影挺立在門口,衣袂在風中飄飛,可是胸膛挺得板直,毫無他希望看見的怯色。
皇甫道知看都不去看那人,用火鉗慢慢翻動著炭火,壓沉聲音問:“沈嶺,你還不知罪麼?”
門口站著的沈嶺淡然笑道:“成王敗寇,大約是卑職的罪過了?”
皇甫道知冷笑道:“你阿附叛賊楊寄,死到臨頭了,假裝鎮定並不能救你。”
沈嶺笑得真實不虛,他慢慢踱步過來,伸手毫不畏懼地拂過掛著的一條條皮鞭、荊條、鐵鏈、鉤子……金屬撞擊的叮噹聲悅耳動聽,他琅琅的聲音也一樣悅耳動聽:“大王恨烏及屋,想以我威脅楊將軍,自然是一句話的事。不過大王可曾想過,若是楊寄陣前學一學漢高祖,同意分食我的肉糜,大王還能如何?城破之後,楊將軍是感激大王,還是……”
皇甫道知冷臉道:“我不指望贏他,能重創他,我就心滿意足了。”
沈嶺呵呵笑道:“既如此,今日這裡五刑具備,大王打算取我的人頭,還是打算肢解我的身體,都隨意就是。”坦然地站在那裡,挑著眉,滿眼都是無憂無懼的挑釁。
皇甫道知從火盆裡拔出一把烙鐵,潮溼的空氣在烙鐵面上騰起一陣白霧,烙鐵上的紅光閃了閃,漸漸逼近沈嶺的胸膛。可是,他始終沒有把那烙鐵燙下去,而是又丟進火盆裡,自嘲地說:“你和他一樣,都是亡命之徒!先前你為何不走?”
沈嶺笑道:“他不是亡命之徒,我也不是。我們都是賭棍而已。所不同的,他賭樗蒲,我賭命運。大王今日要殺我,我根本無力反抗。但我知道,大王是個聰明人,殺我無利,何必給自己減少賭注?”
“你能勸楊寄收手?”
“不能。”沈嶺笑道,“但我在,楊寄不會報復到大王頭上。”
皇甫道知冷哼一聲,卻也無以駁斥,沈嶺已經看準他心思活動,笑道:“大王回憶回憶,當年你進建鄴時,庾太傅為何要命秣陵太守投降?又為何要命開建鄴城門迎接你?”
皇甫道知眨眨眼睛,不知道怎麼回答。倒是沈嶺又自己回答了:“不過是敢舍罷了。當年大王進建鄴,他就揮淚舍掉了一個嫡親妹妹。”
皇甫道知頓時色變,但嚼一嚼沈嶺的話,卻又覺得有況味:他恨庾含章,因為那老狐狸太聰明,他的恨更多源自於害怕和妒忌。但此刻,皇甫道知卻又不自覺地分析著老丈人那時的做法和原委。
沈嶺助力道:“我在牢中,不知外頭的局勢。但能讓大王親自探監,想必廣陵已下,建鄴臨危。大王若想死戰,犯不著找我,一刀子剁掉腦袋裝盒子送到江對岸是極其容易的事。既然來這裡,想必還存著希望。請大王想一想,楊將軍檄文中,到底寫了什麼。大王又犯不犯得著為他人做嫁衣裳?楊將軍平民寒族出身,